分享

李优优短篇小说《鱼》

 文鉴君 2020-10-09

文学即社会人生。真诚地拥抱文学,能观尘寰诸事诸物,能察世俗人性人情,能让你我在喧嚣之外,觅得一份心灵的宁静。

导读

      本平台今日推送短篇小说《鱼》,作者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学院2015级李优优同学。优优同学是地道的理科生,喜欢阅读、写作,她这种理科思维和文学情怀的结合,无疑使她的作品于文采中融入理性的元素,隽永耐读。

    《鱼》属于典型的成长小说,写作手法比较娴熟,比如叙述方式灵活,语言富有张力,巧妙地采用电影蒙太奇手法,截取“我”和弟弟(叔叔的儿子)成长过程中的几个片断,对比二人不同的成长道路:“我”委顿于闭塞的小山村,而弟弟被叔叔带出小山村接受更好的教育。“”和弟弟宛如来自纯净水源的两尾鱼,但各自奔赴的方向不同,彼此所得到的也各异。“我”在该确定梦想的时期(少年时期)迷失了自己,成日沉溺于电子游戏,等到长大成人,就失掉根据自己意愿选择工作的机会,只能(不情愿地)到工厂谋生;而弟弟从小就有梦想,他的“心中有大海,有黎明,有阳光”,他向往更广阔的天地,积极地朝自己的梦想努力,等他成人之后,他就有足够的资质自主选择自己所希望从事的工作。这篇小说的结尾耐人寻味,“我”开始反思自己稀里糊涂的过往,思索自己今后的人生,意识到自己的路要靠自己去走,只要努力,未来的天空不会阴沉。

      简而言之,《鱼》可称得上是一篇有温度的成长小说,它不仅重墨描写青少年时期成长天空中的阴云与阳光,而且也简笔点及成人之后的未来天空同样会如此。人不管处在人生的哪个阶段,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梦想,都应该朝自己的梦想努力;因为人的一生其实就是“成长”的一生。对现实生活中那些没有目标,浑浑噩噩消耗时光的人来说,这篇小说无疑具有比较深刻的教育意义。

     顺便提一下,《鱼》是优优同学中学时的作品。一个中学生能写出这样一篇文质并重的佳作,委实不简单,值得嘉许!

作者简介

       李优优,1997年生,浙江永康人,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学院2015级学生。小学时十分害怕写作,上了许多补习班。初中开始渐渐喜欢写作。高二时参加“语文报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获得国家特等奖。在高中担任校文学社副社长,《理所当然》《面条》等随笔发表在校报和永康本地的期刊上。

      喜欢阅读,感觉阅读是写作的基础。阅读范围广而杂,小学四年级开始看《水浒全传》《红楼梦》《三国演义》,之后陆续看了《基度山伯爵》《悲惨世界》等外国名著。初中爱看郭敬明、韩寒、明晓溪、唐家三少等人的书,高中看了三毛、村上春树、简桢、孔二狗、东野圭吾、徐志摩等的一些作品。高中时课间都会看闲书,几乎能保持每周一本书的速度。看书不求甚解,只为欢喜。

      我有了一个弟弟。这事发生在十八年前。他是我叔叔的儿子,比我小两岁。

      儿时的我们是彼此的倾诉。他主导着一切离经叛道的玩意儿。他会在山上的干松林里堆砌石圈,点上枯叶,高喊着:火!他会拿着枪支在外闲逛一圈,在炊烟高窜的时刻,不管我干瘪的肚子,两人一同在草丛后藏匿;他把奖状平铺忽略我满含泪水的眼眶,抓着我的手在上面印花……我只是他的一个小小跟班。他在孩子堆里高喊“我们要摆脱大人的束缚”,我只想着那场面该再添一面大旗,上书“替天行道”。

      但叔叔为了更好的教育资源,终究拉着他离开了这个小山村。那天他流着两行泪,眼神无力地盯着我。我独立在寂静的天地间,初秋的萧瑟叮咬我的神经,我讨厌这莫名其妙的安排,用力地吸着鼻涕,但它们还是恶心了冰冷的双唇。

      那一年,他十岁,我十二岁。

      我坐在桌前打着游戏,荧光有着森然的妩媚。我听着门沉重的闭合声,一股新的气息在屋内涌动。“回来了。长高了呢。听说你还考上了重点中学呀。真是争气啊。”我觉得妇女对一个孩子总是充满了激动,感叹词如同潜伏的猛虎,它是这样蹦蹿出来,噬咬我的神经:“你哥哥哪,他呀,他啊,窝在家呢!”终于,她为这份激情配上了一个相称的扬声。

      我把音量调到最大。眼睛有些疲倦,荧光依旧张着血盆大口。站起来的时候,椅子与地板有着尖锐的摩擦,我走进客厅,手中是白净的瓷杯。客厅里刹那有种不容分说的寂静,热水倾倒的闷响如铁皮敲击般清冽。我走进里屋,手中的瓷杯泛起热眶的水汽。靠着门,“他长高了。”我喃喃着对空气。他的脸线在棱角分明中柔和,那英气的剑眉,那清爽的水眸,我说不清,我舔了舔唇,想找个合适的姿势把那种心情说出来。那双唇前几个月还停留在一瓣馨香的唇片上,但那抹少女的红晕已成为他人的嫁纱。我只能饮水,别无它法。

      “小时我们到这山上捡过松果。”我没有转身,他站到我身边,我依旧眺望远山。他的肩膀更加宽阔,头顶隐隐有略超我的趋势。我向前走去,他竟跟着。松果仍是遍地,只是无人拾掇。沿着路再向前,杂草之下危机四伏。“杂草挡住了路。”他说。我抽了根烟。山上和家里一样闷,像在作对,和我。      我把烟头扔进草丛,“迟早有一天”,我说,眼神镇定,“一把火烧光了。”他的语气不温不火,只是速度快了些,“哥,不要为了自由,而放弃自由。”我听不懂啊。孩子,如果你知道不久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你会不会不和我讲这个。我这样想,但没说。

       这一年,他十八岁,我二十岁。

      我躺在床上,做了一个稀里糊涂的梦。

      我的手拉着一个小男孩,他白乎乎的小手在我的手里使劲的挣扎,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健步前飞。可是他刚会走路,小腿震颤着有种坚韧的软弱。我似乎是听信了某个大人的诅咒,拼命拉着他的手不放松。他仍奋力的挣扎,像一条鱼,在扭动身躯,我的手就是那灼热的沙滩。我们终于走到了小卖部,他要了一袋子弹。

      我觉得我似乎忘记要买什么了,但不应该是一袋子弹。我在梦中对自己说。他扯开了袋子,子弹一粒粒地往下掉,黄色的清脆的跳动,只是催促着我一粒粒地捡起。我趴在地上,如小鸡啄米似的捡,但珠子还在掉,不停的掉,有些滚到柜台下面去了,我把手伸进去,那是一条黑色的缝,像黑色的梦魇,吞噬着,像漩涡。像不停转的漩涡,旁边的珠子还在不停掉,啪嗒啪嗒……梦里面就没有然后了。我又看见我拉着他走,他的手在我的手里,扭动,像一种滋生的倔强,一如那天阴冷的阳光,暖黄的色调下,明快的映射。

      我醒着,在夜里。盯着那块漆黑,我觉得精灵从我身上飞走了,我失意的醒到天明。

       那一年,他四岁,我六岁。

      我要到省城去,打定了主意。我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只是想着逃离,从这台电脑奔赴到那台电脑。那个季节,刚过完年,喜庆已无,但一切欣欣向荣。

     东西已经收拾妥当,自然无人送行。不过,窝囊如我,我只是在火车站转了一圈,然后就回了家。

      那一天,我似乎白白在那儿坐了一整个下午,起身走的时候,路旁的餐馆里已经暖热交生。像红烧鱼的味道,腥臭而忙乱,透着一股子浪的味道。我看着那些远方而来的人,在这些小馆子里喝酒,抽烟,大声喧闹,开怀朗笑。他们,就是一个小城的血液,流淌着,鼓动着,如腐败的黄牙。我记起了哪部武侠里喊的一句“我好快活!”双眼沉重的阖上。我走回了家。

      没有夜的漆黑,怎见得霓虹绚烂。我走过亮如白昼的街道,寂静的尘土,它没有呼应灯火的挑拨。无论是亮敞抑或瞎黑,我都走了过来,它们对我没有分别,我的双脚也不觉得累。我追赶着,风冰冷的在发间穿梭,夜里的水汽薄薄的盖了我一身。我追赶着,一种稍纵即逝的快感,像一团迷了头的毛线,但舍不得动剪子。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慌,不是因为路很长,脚很酸。我也没有害怕路旁会冒出什么埋伏分子。我只是在担心,我的青春年少,太荒唐。

     我的步子越走越慢,泪不自觉就糊了脸庞。抬起头,月光在呼出的白气里依旧白亮。“我觉得累了。”我对自己说。我只是往前走。我要回家。我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响得吓自己一跳。喉咙深处有一种委屈的空洞的粘稠。我从大街拐到小路,从小路拐到田野,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

      我站在门前,却不知道怎么继续下一幕的演出。我的腿没有力气下蹲,只是站着。泪已经不流了,干在脸上,不为人知似的心酸。我进了家门,暖黄色的灯火又熏陶着我的泪。我忍着,走上前。“爸,你说的那个厂,我想去试试。”我记得妈绕到我身后,替我摘下了包。我讲完这句平淡的话,就又走出了屋子。

      泪已经逼回去了。乡村的星星有着清新的美。我想起在车站看到的,低头往村口走。他,在车站,和一个女孩拥吻。他说:“我会报考省城的那所大学。”“你一定要来。”那个女孩又重复了一次,“你,一定要来。”风扬起的发丝,画面如电影般温柔。

      我坐在一个小角落里,看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的人群、他们坚定的脸色,坚毅的面容,我觉得陌生而熟悉。我为了莫名其妙的偏执,奋不顾身的投入流浪的漂泊。一个下午,我在追问,我干了什么呢,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干了什么啊。现在的我,行走在黑色中,依旧这样问自己。

      我走到村口的河边,往里扔了一块石头,水溅起的波浪,在月光下银色斑驳。其实它们本来就是透明晶莹的。

      我和弟弟在水中嬉戏的时候,那个背柴而过的老人说像两条光滑的小鱼。但他错了,我们是两条不同的鱼。我们都来自于纯净的源头,顺水而下,但我们终是不同。他的心中有大海,有黎明,有阳光,小小的水洼困不住他向往的天地。我不是。我已经在这条道路上偏离了太多。鬼迷心窍似的,忘了鱼不一定要奔赴前方,或许,应该驻足浅滩。当我满足于打游戏通关的快意时,他已经是那个设置程序,瞻仰未来的人了。而我这条鱼,在确定梦想的时候迷失了自己。时光不会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就着河边坐下,孤寂地望着河面。以后我还能做什么呢。我这样想了。

      鱼在浅水洼中摆动游弋,沙上长出了笔直的野草。我这样想着,嘴角拉伸了一下,或许,这也是一种无言的花开。

      等我再睁开眼望向中天的月时,疑似自己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拍拍腿,往家走去。爸嘴里的星火朝我而来。“晚了,妈叫我出来寻寻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呢,还以为……”顿了一下,夜里的空气凝得质冷而厚。“不过回来也好。我听人说那厂子前景不错。”我看着爸颤巍走在前头。我的肩头比他高出许多。

      弟弟,你一定要游到前去。我听不见回声。

      这一年,他十九岁,我二十一岁。

      “今天我第一次领工资,请大家去面馆吃碗面吧。”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

      我走在路上,衣服黑斑点点,身体汗味重重。

      天空像阴沉了许久,但在黄昏,太阳仍是现了会儿脸。我觉得很好,晚上还可洗个热水澡。

(本文曾获得第十六届“语文报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永康市一等奖,金华市一等奖,浙江省一等奖,国家特等奖。)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