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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跃发散文《临安走笔》

 文鉴君 2020-10-09

文学即社会人生。真诚地拥抱文学,能观尘寰诸事诸物,能察世俗人性人情,能让你我在喧嚣之外,觅得一份心灵的宁静。

编者按

       本平台今日推送时跃发先生文笔清新的游记散文《临安走笔》。乍看它在写法上与一般的游记散文并无二致,但若耐心细读,能体味到它在情感内涵方面的动人之处,比如作者写游览(临安境内的)天目山时所见之景、所遇之人、所闻之事,着重表达的是这些景、人、事触动心灵深处那份温软的情愫,正如作者在文末所写:“世俗红尘中所有的遇见,都是有意与无意,偶然与必然,不必强求,顺其自然,有时近在咫尺的遇见,未必永恒,有时仅仅一次偶然的相遇,却足以让彼此相望终生。”细细品味,这何尝不是一种随缘自适的人生态度?

作者简介 

       时跃发, 笔名山岭野老,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先后在《海南日报》《文学与人生》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作品,其中《江南的记忆》选入中学生课外阅读《疯狂阅读美文》,《村庄的鸟》在安徽省作家协会举办的小说散文对抗赛中,荣获皖南区域散文二等奖。

临安走笔

      或许是为了一个千年的约定,或许是为了一场绝世的情缘,或许是为了一次意外的遇见……当昱岭关古老的城墙上洒满金色的阳光,当漫漫长空划过大雁南飞的影子,我怀着一颗驿动的心,终于踏上了去临安的行程。

      说到临安,自然绕不过宋朝。宋朝自从(沉迷酒色,对国事不闻不问的)宋徽宗开始,逐渐走向没落。1125年金国南侵,宋徽宗匆匆传位给其子赵恒(是为宋钦宗),两年后金破宋都城,徽宗、钦宗成为金的俘虏,宋灭亡,康王赵构在南京应天府即位,重新延续宋朝政权(史称南宋),为躲避外祸,南宋王朝迁都临安。而历史总是充满着讽刺意味,当年南唐后主因一首《虞美人》词,痛悼“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竟惹怒了宋朝开国皇帝,被牵机药毒杀而死;令宋朝开国皇帝万万没想到的是,宋朝最终会衰败到只剩下一条破船,在江面上摇摇欲坠,末代皇帝(少帝赵昺)落得葬身大海的悲惨下场。

      当然,我知道这些事情并非发生在今天的临安,而是杭州,放到这里来说,似乎有些牵强附会,但有个事实是不可否认的,那就是(历朝历代)在浙江一带,不管是深居庙堂之高的官员,还是身处江湖之远的百姓,似乎都有一个共识,即便古临安已不再,改叫杭州,也不能把临安这一名称从史册上抹掉,于是这一充满历史厚重感的名字便附丽于衣锦城,也就是今天的临安,使历史在这里得到了延伸和秉承。正因为如此,像苏轼、郁达夫、胡适等一些名人,先后都慕名前往临安,在那里留下了许多不朽的杰作,给临安增添了深厚的文化底蕴。

      当汽车沿着徽杭高速公路奔驰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那股浓浓的地域文化气息,如陈酒一般,向我涌来,使我醉意朦胧。特别是,当天目山的鸟儿用清脆的啼叫划破早晨的宁静,窗棂上便濡染成一抹淡淡的晨曦的时候,不但感受不到一点陌生与落寞,反倒有一种亲近感。

      轻轻的脚步,伴随着清亮的鸟鸣,抖落了小草上的晨露与寂静,那一弯起伏跌宕的栈道,像是一排琴键,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曼妙的音符。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那位台湾女子的,只见她着一袭红衣,在几棵树下踽踽独行,然后自言自语道:“今是重阳,怎么没见火红的枫叶呢?”看到我,她款款地走过来,让我给她拍几张照片,背景就选择那棵不大的枫树。我想问她是特意来看枫叶的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说她来自于台湾,想寻找……话说到一半,那边就有人叫她了,她抱歉地朝我笑了笑,然后便匆匆地走了。

      她在寻找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我的到来,是不是就为了这一个意外的相遇呢?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的话语却让我一惊,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或许她是为了某一个故事而来吧,我想,即便她没有看到火红的枫叶,有了一张以枫树为背景的照片,就足以了却她或她的亲人的夙愿了。

      而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重阳是登高望远的日子,也是枫叶醉人的时候,但我却忘记了这一节令的到来,也忘却了我对于枫树的一汪深情。看来,我的突然醒悟,完全得益于天目山的鸟儿,得益于那位台湾女子的出现,让我在这个美丽安宁的早晨,与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眼前这棵枫树相遇,滋生了一种知音般的情怀。

     我想,天目山上总该可以看到高大的枫树吧,那满树的枫叶,也该是火红如炬了。

      有人说,上天目山的路,九曲十八弯。果然,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绕来缠去,仿佛没个尽头,很多人都开始昏昏欲睡,而我却异常兴奋,这秋高气爽的天气多好,随便从车窗都可以望见美轮美奂的风景,都能勾起一番遐想与想像。大概是早起的那些巧遇,让我在经过一些名寺古刹,甚至是那些参天大树的时候,我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歇,依然向前走去。

       我来到被人们称之为大树王的树下,只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一棵大树王怎么会死呢?听人耳言,据说树王的死与乾隆皇帝有关,一次无意的赐封,却把大树王推向了死亡境地。当地以及远道而来的百姓,都以为皇帝抚摸过的树是圣树,是长生不老之树,人们便纷至沓来,扒皮而食,以求得长生不老。而大树王却苦苦挣扎几百年,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才彻底告别这繁杂的世界。

      传说归传说,但大树王的死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要说神奇的话,就是枯朽的树身上,竟然在树梢的中间处又长出了一棵小树,是不是自然界的造化,也未置可否。

      当众人还在依树而围,并为此扼腕叹息的时候,我却被另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所吸引,我默默地走过去,走到它的身边。这棵倒在地上的树已经是赤裸裸的模样了,只露出了里面腐朽的肉身,感觉像是躺在地上的一具木乃伊。我绕树一圈,感觉像枫树,但又不像。至于它是什么时候倒下的,就不知道了。我只看到了它的年轮,像电波一样,一层一层地向外扩展。我用目光细数,但最终也没能数清楚。

      有几个人也走了过来,用脚踢了踢。其中有一个人说它是枫树。枫树?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没有一点枫树的迹象啊。很快又有许多人过来了,他们都是和我一同前来的作家,大概是累了,觉得这里宽敞,便纷纷坐到上面休息,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用手拍着节奏,唱起歌来。

      我想,如果它真是一棵枫树的话,大概也有千把年的岁月了吧,如果它还活着,恐怕也不逊色于那棵枯死的大树王,而它的繁华似锦的气象也一定让人留连忘返。可惜,它却以躺着的方式迎接我们。当我们坐上去的时候,我却有一种这样的感觉,走遍千山万水,却独独在这片原始森林里相遇,是不是一种缘分使然?你看,它枯萎了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之后,依然有不屈的风骨,有不灭的灵魂。

      似乎有一种神灵相助,大家都感觉到,坐在这棵倒下的树上拍影留念,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山风徐徐,秋阳如煦。那一缕缕透明的光点,从密集高大的树梢上斜照下来,使麻石古道顿时鲜活生动,也斑驳陆离。我走在人群里,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只不过这种失落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因为我们还有两天的行程,我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总不至于落空我心中那份绵长的期许吧。

      五星村是我们要去的第一个村子,那里有成片的枫树林么?

      汽车依旧是在陡峭险峻的山路上行进,以为前面就是尽头,却又突然柳暗花明,几丛疏朗的竹林里,闪现出点点黑瓦白墙,仿佛是丹青高手,无意中泼出一笔的黑墨,便勾勒出一处的世外桃源。

      我们把住宿安顿好,趁着黄昏未尽,便去野外体验这里的一种风俗——烧铜锅饭。但在去野外的路上,我依然没有停止搜寻,希望能在去的路上能遇见那一抹火红的枫叶。

      果然,一棵巨大的枫树耸立在村口,且树身有些向东,就像一个人站在那里遥望远方,让我惊叹的同时,又感觉它有些许的不足,因为它的叶子还浸润在夏天,直到后来吃晚饭的时候,临安作家陈伟宏,突然跟我们说起这铜锅饭的习俗由来,我这才从低落中缓过神来,最后竟被与枫树有关的凄婉的爱情故事所打动。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说从前这个小山村里有个小伙子,不仅人长得英俊,而且勤勉善良。有一天,他在山上干活,快近中午时,他准备去烧铜锅饭,结果还没到做饭的地方,远远就闻到了一股饭菜香,他顿感吃惊,自己没做饭,怎么会有饭香呢?走近一看,发现铜锅里的饭已经做了,还是热乎乎的。他甚觉奇怪,这荒郊野岭的,谁会有这么好的心呢?于是,他四下张望,除了山野的寂静,再就是天上那一朵朵无语的云彩。

      最终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还是知道了秘密。原来是邻村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家的地也在那片山上,每次都是她悄悄地帮他把饭做好,然后又悄悄地去地里干活。相识后,两人无话不说,日久天长,便有了爱慕。然而,在农村,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未必能真正走到一起,即便是终成眷属,也是经过一番风雨的磨难。这事很快就被姑娘父母知道了,父母不准她再上山干活,整天把她关在家里。这样一来,小伙子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山上干活了。

      说到这,作家陈伟宏突然停了下来,大家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问:后来呢?

      他抿了一口酒,似乎是在卖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后来嘛,那小伙子只好天天到山上去等,去望。即使是夜里,他也要去,仿佛是去履行一种义务,收获一种希望。结果,他始终没有等来心上的姑娘,但他依然在等,在望。据说那姑娘的家就在对面山上的那个村,那村叫相见村。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由地朝窗外看了看,仿佛看见了那位俏丽的姑娘。这时,有人就说:好一个相见村,小伙子走过去看看不就得了吗。

      至于两位有情有意的恋人的结局如何,没人知道,也没人说出来,还是陕西年轻作家马慧聪说得好,他说留点空白最好,空白可以使想像更具意味,更具绵长。

     是啊,有些东西不必说尽,不必说透,说尽了,说透了,反而没了意思。不过,此时我却想到了村口那棵参天枫树,它那朝东而立的身姿,不正是那位小伙子的化身吗? 

     在离开五星村的那天早上,我从车窗里看了一眼那棵神奇的巨枫,它依然默默地站在那里,它是这个村的风水树,更是一位经历风霜雨雪的老人,在缓慢的时光中,看云卷云舒,看朝代更迭,看人生起落兴衰。

     下午,我们决定去相见村。

      其实,相见村也是一个高山村,站在高处可以望到很远的天,很远的山,但令人不解的是,当我想从这里看看五星村的时候,却怎么也看不见。我不由地嘀咕起来,既然看不见,何以叫相见村呢?但又一想,看得见与看不见,都是每个人的一种心灵感觉,这也正是民间故事的魅力所在,因为故事中总是寄予着许多美好,倘不如此,何以代代相传呢?

      在相见村,我缱绻留连,想在这里遇见火红的枫树林,但走遍了村前屋后,却只有遗憾。就在我带着失望与困惑坐上汽车,准备驶离相见村的时候,我蓦然回首,只见一片火红的枫叶在远处的天空中,翻飞起舞,如雁,如蝶。它飞得那么灵动,那么艳丽,简直是精灵的化身,仿佛那叶片上写意着一种无言的思念与离歌,要不是离得远,我真想伸出手去接着它,去亲吻它。可我只能隔着车窗看它,欣赏它,就像远远地欣赏一泓静水,一钩弯月一样,有说不尽的意蕴和优雅。

      那片火红的枫叶依然在飘舞。

      恍惚间,我似乎感到,这是一种暗示,暗示世俗红尘中所有的遇见,都是有意与无意,偶然与必然,不必强求,顺其自然,有时近在咫尺的遇见,未必永恒,有时仅仅一次偶然的相遇,却足以让彼此相望终生。就像我那天早上遇见的那位台湾红衣女子,就像我们这些作家偶然的一次相聚,都值得一生去回味,去怀想。

     我回首望去,只见相见村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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