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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犹可忆(我的师范)

 一花牧场 2020-10-09

往事犹可忆(我的师范)

15岁,考上师范,去瑞安读书。原本一个星期回一趟家,现在要一个学期回一趟家。95年,文成到瑞安的路就像如今的机耕路,五十多公里要开好几个小时。

瑞师的管理十分严格,住宿的条件也比初中好了许多,八个人一个房间,还有统一的杯子,桌子,被子,脸盆。盥洗室也很大,房间里再也不会有深夜吱吱作响的老鼠。食堂里的菜非常丰富,五花八门,十分新鲜。洗澡还可以去浴室,有热水,每次洗澡一元钱,可以冲个淋漓痛快。

师范的功课也不会那么难,有一句话十分流行:五十九分活受罪,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所以读书没有多少压力,每逢期末考试,任课老师会给予一个大概的考试范围,两个星期的日夜兼程的突击复习,一般拿个平均分八十多是没有问题的。因此,平时很多时间都用来参加活动,练琴,练基本功。

先说说宿舍里的八个姑娘。林初,小明,显萍,玉佩,迎春,小琴,老曾(曾晨),我。我排行老八,她们给我取了个绰号叫“朱八妹”。八个人中,来自苍南、瑞安、温州,文成。通常情况下,课余时间,几乎与他们在一起,一起跑步,一起练琴,一起逛街,一起去门口买珊溪阿姨的煎饼吃。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林初家,陶山盛产甘蔗,林初几乎把家里所有的甘蔗搬出来招待我们,后来不够,还到地里又挖出了些来,7个人两天竟然吃了24根甘蔗!后来,陶山甘蔗逐渐走出了温州,去年,林初还给我邮寄了一箱,一看到那些包装好的甘蔗,总觉得味道不如坐在林初家门前啃咬的滋味来得更加香甜。

苍南的迎春玉佩则每次开学的时候,都会给我们带点海鲜,紫菜鱼饼之类的。迎春特别有意志力,每天晚上熄灯后,她就开始了锻炼,弯腰劈叉什么的,几年如一日,美其名曰减肥。但我也没有见她比我们瘦多少,倒是从中真见到她的恒心,当我毕业后考大专函授的时候,她自考的大专文凭也到手了。有时候肚子饿,不想下楼,迎春一定是勤快的那个,她到小卖部,我们在五楼把线放下去,然后她把五毛钱一个的面粉鸡腿绑在线上,我们从窗口拉上来。玉佩最爱小说,常常在周末的时候蹲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从来不觉得言情小说看多了会对生活有多大帮助,相反,言情小说中那些被描写得缠绵悱恻的爱情,恰恰是生活中没有的。所以我极少去看。但这也成为了我的遗憾,年少的时候,也不曾看过几本言情?谁不曾在青春悸动的时候,在那些看起来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里想象着自己将来的遇见?

老曾是瑞安城关人,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在外面做生意,家庭条件比较好,从小给予了她厚望,钢琴声乐舞蹈书画样样在行,不仅人长得漂亮,理想也特别远大。果然,前些年,在瑞安实验小学工作了十余年之后,辞职来到杭州,做起了自己的工作室,还常常到北京进修,算是离开了体制,走在了自我价值探寻的追求之路上。显萍的家境是最好的。她在家里排行老小,上有哥哥姐姐。师范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去她家做客,她家红墙黑瓦的房子有好几百平方米,尤其是家里那个硕大的彩色电视机看得我目瞪口呆。以至于六年后我结婚时,以买到72寸的大电视为目标,觉得除了这个,所有的电器都是可以忽略的。再补充一句,当她家拥有这么庞大的彩电的时候,我家刚刚拥有一台小小的电视机,是我嫂嫂的嫁妆。我曾经对显萍说,我家养了很多兔子。她十分惊讶:

“兔子养起来做什么?”

“吃呀!”

“兔子是可以吃的吗?”

她的眼睛本来就大,说这话的时候,更与铜铃无异。

小琴和小明比较沉默。尤其是小琴,文文弱弱的,说话声音也轻轻的。小明是寝室长,但做事情常常要让大家推着走。我与她做过同桌,有几次,老师点名发言的时候,说:接下来我请个男同学发言,钱小明。全班哄堂大笑,老师莫名其妙,这才发现,小明原来是女孩子,而非男生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故意这般,调节气氛为主,回答问题为辅,因为师范里的课,几乎都是一言堂,同学年龄越大,越不想发言。教我们语教的王老师给我们上课,班级里死气沉沉,王老师雷霆震怒,把我们吓得一惊一乍的。当时我已经当上了班长,有活跃气氛的责任,于是每次语教课来之前,都到隔壁班级探听一番:王老师在课上会问什么问题?我们该怎么回答?隔壁班级的同学倒也大方,都会一一告知。

学校里有很多个部门,体育部,学习部,晚监部,团支部,文学社……我很惭愧,读了三年的书,连混进学校的这些部门的机会都没有。平时最烦的就是跑步。可是,这是非跑不可的。每天起床铃声一响,每个人都要到楼下在400米的跑到上跑上两圈。体育部还给我们发一张卡,跑到打卡的地方,体育部的同学给我们敲上一个印。每个月至少要有16次打卡。我们恨不得去巴结巴结体育部的同学,也好歹让我们混个滥竽充数。但是,三年过去了,还没有逃过一次晨跑。晚监部的同学是我们最怕的。他们每到晚自习,就抬着头,像幽灵一样教室外走来走去,看到有谁不认真学习,那可是要扣分的。八个班级,竞争不可谓不激烈。好胜心十分强的我们班,很多比赛都要拿个第一名,比如广播操比赛,合唱比赛等。每次学校里公布优胜班级,我们会以获取优胜为荣;拿不到,则觉得自己无颜见老薛。

比赛的还不止班班之间,还有寝室和寝室之间。每周,住宿部都会评选出一个优胜寝室,装扮与卫生是首要的。我们宿舍的八个女孩是最没有美术细胞的。果然,不久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总也加不了分,与优胜无缘,挺尴尬的。怎么办?大家围坐在桌子前想办法。后来,不知是谁提议,我们可以给窗户挂个帘子,给哪里挂张网什么的。于是,一堆人齐心协力,购买珠子,编织帘子,往窗前一挂,还真有点风吹帘动的感觉呢。

老薛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们是他第二届学生。老薛教我们生物,常常要用到活物做实验,实验做完,就带着我们去他家吃饭。薛老师的手艺特别好,常常一拨一拨的同学去他家蹭饭。毕业后快二十年,我加了薛老师的微信,他的朋友圈有一半的内容在晒厨艺。可见师母是多么幸福的女人!

薛老师淡泊名利,教导我们凡事尽力就好。但也就是“尽力就好”,我们就真的很尽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师范三年结束时,我们班被评上优秀毕业生是最多的,所获得的荣誉也是最多的。每次活动,我们班的成绩总是特别好,比如广播操比赛,年年拿第一名,运动会的总分也是遥遥领先。如果哪次活动失败了,老薛撇撇他的八字胡,说,是薛老师对不起你们。当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的心里好像被刀划了一下,难过不已。他常常对我们说,吃瓜子是面部运动,美容的。我寻思着我长一张娃娃脸,估摸着就是瓜子磕出来的。工作后,我常常买一袋瓜子,躲在角落里比崩比崩地磕。他还说,以后找对象,老师和医生是最般配的。也不知道我们班的同学后来有多少找了医生。反正我没有,我宿舍里的姐妹们也没有。

师范三年,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参加了很多活动。如演讲,唱歌,作文大赛、当推普员、教歌员等,每天晚自习前,不是推普就是即兴演讲或带着同学唱歌,渐渐的,就不怎么怕站在舞台上了。不仅在自己班里推普教歌,还要去别班教。我粉笔一挥,在其他班级的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结果就把“朱”写成了“牛”,有人就说,姓牛的人都有啊!推普教歌几年,胆子大了。可见,很多气场实际上是练出来的。我还参加了校合唱队。带领队伍的沈德钢老师常常要带我们去演出。于是,排练就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最远的去过温州,唱过《乌苏里船歌》、《过雪山草地》等歌曲。我是高声部,音域极其宽广,到了三年级,沈老师说有音乐学院保送,学校里要推出三个候选人,我也是其中一个。我在琴房里咿咿呀呀地练着奏鸣曲,还没有学完,不知为什么,那届保送生变成了文学系的。也好,我本来就是凑数的。但我真的挺自豪的。

对音乐的爱好,也就是那个时候种下的。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实习了。我们被分在了城关一小,为期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我们要进入班级管理模式,还要上语文课。没课的时候,我就在学校的空教室里试课,一节一节试下来。我第一次在真正的课堂里上的是《我盼春天的荠菜》,语教王老师站在窗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上完课出来,问王老师:

“我上得怎样?”

王老师说非常认真地说:“一花,我会把你的第二课时第三课时听完的。”

这是对我至高无上的鼓励。果然,王老师说到做到,我对语文也产生了深深的热爱。八年后再见到王老师,是我在温州大学小学教育专业函授。她还记得我,我特别高兴。当时她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工作了这么多年,对什么问题比较感兴趣,可以提出来,我来做解答。”

有一个学员说:

“我对您是如何从一个小学老师成为大学老师很感兴趣。”

王老师笑得很明媚。但没有想到,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她因病去了另一个世界,留下无穷的叹息。热爱语文,因王老师而起。这一辈子,我不会离开语文。

不久后,我们就各奔东西。

离别的那个夜晚,宿舍楼灯火通明。很多人把书从楼顶往下扔,隔壁的那幢楼还有人高声呼喊着:“某某,我喜欢你!”

我与室友,还有雷艳一起走在操场的草坪上,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二锅头是哪里买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们几个人喝一小口,头皮发胀,躺在草坪上仰望星空。夏天的草坪有点扎人,寝室里的灯光照不到操场,有点昏暗。无言的夜,只有酒精散发的气味。眼泪滚烫,那是离别的话音。

我们约好了每年一见,但实际上,毕业了二十年,也就在彼此结婚的时候见过,之后的联系也是匆匆,现在想来,那些年的“约好”是多么虚无缥缈。

离开了师范,宛如给自己的青春岁月划上了一个句号。社会就如一个机关重重的暗室,让人心怀梦想却又颠沛流离。这是后话。

毕业二十年,你们都还好吗?我记得你们在我跑三千米的时候给予我的鼓励与呐喊,也记得我们每一次出游的喜悦与幸福。江湖路远,道阻且长,祝福最可爱的同学们一生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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