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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四川省緒餘草堂（武中村卫生室） 作者：彭鸿杨 这一年事太多，忙内忙外，蹉跎几近中秋，总想偷闲到茶馆去坐一坐，去听一听评书、去喝一碗盖碗茶。于是穿了那千层底，捋了捋我的粗布衫，一下子钻进布满青石板的百年老街，顺着吊脚楼旁的石梯来到穿心楼。 这一年太特殊，喝茶的人儿并不多，除了几个爆烟子老头，便剩我；于是择了一个靠近江边的窗户，要了一碗酒、一碟豆坐下。 天公不美，不一会便歪风斜雨、卷着泛黄的树叶落下，江面起雾，渔家摇着橹、吆喝着鱼鹰忙上岸；不知是那个老头子拉响了手里的二胡，细细聆听是那二泉映月；没有唢呐送不走的魂、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儿，太应景了！心里莫名升起丝丝感伤，想逃离；于是给了酒钱，转身走进半边街。 街内依旧是百年前那种穿斗房，临街的一层往往是门市，是那种一块一块木板上的那一种板门，二楼一般是阁楼。边走边观，可你知道喝酒之后的那种人儿走得很慢、很是辛苦，迷迷糊糊、恍恍冉冉，远处的木板屋好似一个殿堂、又好似一个药肆，就处在这十字街口。 跌跌撞撞靠近那木板屋；往里一瞧，只见一老先生、着中山装正坐，案右置一大搪瓷盅，盅旁紧挨一盒无过滤嘴的烟和火柴，再过来便是一金丝绒作的布枕，枕后有笺、笺上搁一褪色的黑钢笔；老先生身后的桌上放着一口藤条箱；案前四周坐着几个小青年儿；老先生的对面坐着一个老头儿；貌似大家在说着什么，听不清。我胆大往里一凑，站在老头儿的旁侧。 老头儿：听不见？大夫，你没明白。我是说…… 老先生：你现在什么个情况？ 原来真是药肆啊！那老先生正在临诊并带教学生。于是我默然不声，想静静的看看、静静的听听，同时也想增增视野与思维（其实就是想搲点油！） 老师与学生一番问诊之后，我得知这老头儿，以前患有冠心病，血糖也高，血压也不稳定、时而高时而低，中过风；老先生以前帮瞧过。服用老先生的药后，现在冠心病、心绞痛没有发作过；也能上班，但最近又开始折腾，出现肢体（手、腿）麻木、不能上抬，抽动；面部也有。 老先生：我看看你舌头。 老头儿伸出舌头，我顺眼瞅了一下：舌暗胖大、边有瘀痕。（我想这不是有淤、有饮莫，不敢声张、默然继续聆听。） 老先生继续问道：你这个麻有多少日子？ 老头儿：有一个多月了。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日子了。现在，我这脑子吧，哎，你也别动弹点儿，动弹点儿它就没劲儿了，（我思考这是淤血所导致的容易遗忘吧）出汗。 老先生：出汗？ 老头儿：啊，麻木，出汗。 女学生：这次起病是突然呢？还是逐渐进行呢？ 老头儿：什么？ 女学生：这手上麻木、半身不遂？ 老头儿：不是，在前头闹过，后来好了，最近突然又起。 女学生：突然？ 老头儿：嗯。 女学生：早上睡醒了就不能动了？ 老头儿：不是，中午回来，中午上了班儿回来吧，这就腿麻木。所以过来，请大夫给我开几副药。 女学生：哎，你握握我的手。嗯，你这手的这个握力减弱，也是最近一个月的？ 老头儿：嗯。最近一个月，这胳膊就，这手上就没力。 老先生让老头伸出手切脉，摸了一会对学生说：他这脉弦、大。还是得祛瘀啊。他这个以前，得这个病就是用的大柴胡合桂枝茯苓丸。他吃了，挺好，一切都挺好。他那心绞痛什么的，后来都好了。 女学生问老头儿：你这半边脸也是麻木哈？ 老头儿：这半边脸，嘴麻木，脸也是抽的，抽抽的……有时候抽抽，就像蚊子咬得严重似的。 老先生道：你们看看这脉。尤其是这个脉弦、大。那个手好一点。这个手厉害。你们来摸摸。 女学生搭手切脉后，道：啊，是弦哈。 老先生指着右手：这脉，你再摸摸，比那个又弦又大。还是要考虑有瘀热。 老头儿自言自语道：吃饭呢，也吃；若是不吃，他也不觉着饿得慌...... 老先生：嗯，那还是用大柴胡汤合桂枝茯苓丸。（啊！这老先生也用经典方？难道也是经方派？心里叫道，我要好好学学。） 老先生指着老头儿瘫痪的脸，对学生说：你们看这个地方，他在西医说就是这种，颜面神经麻痹。颜面神经麻痹，他只是个结果，其原因呢，还得是瘀血的问题。患者他有心脏病。 老先生说完，端起搪瓷盅喝了一口茶，便对学生唱方道：柴胡20克，半夏12克，黄芩10克，白芍10克，枳壳10克，桂枝10克，桃仁10克，丹皮10克，茯苓12克，大黄6克，生姜10克切，大枣4枚、把他擘开，搁点儿炙甘草吧，6克，就行。 念毕，学生也书方完毕，老先生签字后，递给老头儿。 学生叽叽喳喳、小声私语在讨论着什么；偶尔听闻一句，感觉触及我心扉，我也想参与进去，可是我毕竟是个局外人，所以只能静静的聆听。 突闻一男学生问：祛瘀的力量，桂枝茯苓丸大还是当归芍药散大？咦！这不是我正想请教的问题莫？既然有人帮我问，那我可得仔细听听。便屈身躬听。 老先生道：大柴胡汤。这个柴胡剂，他不但于疏泄好，他于那个脑袋也好。你看那个小柴胡汤，他“嘿嘿不欲饮食”，嘿嘿就是昏昏然。所以这个，头面胸胁之疾，大概都是柴胡剂的多。那么配个桂枝茯苓丸，就是祛瘀，祛瘀去热。 女学生着急打断老先生话语：他是说，是问祛瘀的力量，是这个桂枝茯苓丸大呢，还是当归芍药散大？是问当归芍药散和桂枝茯苓丸的区别？ 老先生：哦！这个他是不一样的。当归芍药散，这个当归、川芎这类药，他是强壮性的祛瘀药，他利于虚证，不利于实证。他这个脉不行（患者老头儿），他这个脉是实证。实证得用桃仁、丹皮。桃仁、丹皮，具有攻伐作用，他利于实证，不利于虚证。如果，这个人也虚，同时又有瘀血症，那么你要用桃仁、丹皮就不行，你得用当归、川芎这类药了。所以四物汤有补血作用。其实他不全是补血，他也祛瘀，但是他祛瘀的手段，是在强壮的基础上下手。他是实而不伤啊。所以中医祛瘀的地方啊，比较细微。他这个跟西医不一样。西医假设说他就祛瘀，反正他就祛瘀。你这个结果他不管，他在全身的那个反应上，也不怎么掌握。 中医，他虽然看着挺粗，实际上他挺细。在这个临床上，比如说感冒，应该用麻黄的，他必须要用；不应该用的，用了就有害。不像西医，说感冒了，发汗解热，阿司匹林吃一片，是吧？中医不是这样。又如，西医说那个冠状动脉硬化、供血不足。供血不足，他也是这个血运上有阻碍。他血管还存在着，怎么就供血不足了？是吧？他总得有阻碍吧。中医用这个活血祛瘀的法子，反倒是有好处。所以这个，尤其是这个心绞痛，这个病，用大柴胡汤合桂枝茯苓丸是相当的好使，可以说有百发百中之厉害。这个我在临床上是常常这么用。他如果里头实得更厉害，他大便非常的顽固不通，也可以加芒硝。 正听着起劲，却突感头痛、颈项强、全身哆嗦，难道是躬得太久？没来得及多想，热浪涌口，暗叫不好，欲呕，捂嘴，快跑；准备跑出店堂再呕，以免挨骂；哪知道门槛太高，一扑爬筋斗，撞在墙上，睁开迷糊的双眼，才知道自己倒在十字街、这老药堂的、老屋基的砖头上冒着秋雨足足睡了两个小时；望着街口对面破败的老卫生进修校感慨万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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