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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的乡村往事,你还记得吗

 乡土大河南 2020-10-17

01
六月六,我们念作“陆月陆”,为什么这么念,不知道!反正有记忆以来就是这样听的,也是这样说的。

六月六前两天,出嫁的闺女要被接娘家住几天,过了六月六再送回去。

我自己估计,应该是这样的。

从麦收到秋种,再到给秋庄稼锄过第一遍草,谷子芝麻剔过苗,苞谷桃黍溜腰深。

这时候三伏天来了,庄稼还没成熟,是盛夏里庄稼人难得轻松的几天。

出门的闺女们也该回娘家歇歇,看场大戏啦!

俗话说,六月六,挂锄勾!掏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

五月一般是干旱少雨的,便于农人们赶紧把庄稼地里的杂草都清理一遍。

家乡人是勤劳的,最看不上的是二流子怕干活的人。

谁家地里草长满,那是要被笑话的,所以大家起早贪黑和庄稼地里的野草决战。

日上中天也不回家,正中午头上气温高,锄掉的草很快被晒干,再无生还可能。

这样锄了头遍锄二遍,没有杂草干扰的庄稼苗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

到了农历六月,大猛雨一场接一场,庄稼喝饱了水,更是一夜之间就会长得盖严地面。

庄稼苗下边就是有残存的小草,也没有翻身之力了。

经过麦收的紧张辛劳,再加上种秋的连日忙碌。

这时候的庄稼人才可以歇口气,串串亲访访友,只等秋收大忙季节的来临。

出嫁的姑娘,到了婆家,自然是里里外外一把手,辛苦忙碌自不必说,终于可以回娘家小住几天了。

不图吃不图喝,就图回家歇歇脚。

02

所以每年的六月六前两天,闺女的父母,都会派人把已经出嫁的闺女接回家。

提前备下好吃好喝,招待已然成为客人的亲闺女。

我家东院的杰姐和慧姐,天天在我面前炫耀,四姑接回来了,十姑也接回来了。

还给她们捎包儿(给孩子带零食的意思)了呢。

我跟着跑去一看,果然,她家门前的树荫下,坐着两个穿着很讲究的客。

说是老太太吧,比老太太年轻,可是又比年轻人老一点。

现在我知道了,那叫中年大妈。

杰姐的妈妈和姐姐们在陪着聊天,慧姐告诉我,盘着发髻的是四姑,剪发头的是十姑。

四姑明显年纪大一点,富态态的圆脸盘,黑亮的发髻一丝不乱,发髻上还别着银光闪闪的发簪。

穿着玉色的短袖带大襟布衫,杰姐说,是的确良料子的。

上衣的扣子是精致的同色蝴蝶盘扣,领口则换了一枚花朵状的银扣,银扣上系着一个灰白格子的手绢。

四姑的鞋子是黑明黑明的圆口布鞋,还穿着雪白的袜子,裤子也是黑色。

十姑的剪发头也梳的很细致,耳边别了个黑卡子,但是衣服没四姑那么讲究。

老姐妹俩正说着什么,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我正打量了这个打量那个,四姑指着我说,谁家的小妮儿,机灵灵儿的!

杰姐的妈妈,我的五娘说,前院她四叔家的大妞,可能(聪明)!

终于有人夸我机灵夸我能!

正说着,二姑也被接回来了。

二姑一看穿的就是新衣服,大热的天,裤腿还是扎的一丝不苟。

大家聚在树荫下说说笑笑,五伯切了大西瓜,大家推来让去很客气。

对了,我妈还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请二姑去我家吃饭,可是堂姐也来请。

二姑嘴里说着都是咱家的饭,谁家都一样,却坐着纹丝不动。

看来她很想和四姑和十姑一起多说说话。

我看请走的希望不大。

堂姐很执着,一遍一遍地说,杰姐和慧姐却一人抱着二姑的一个胳膊不让走。

前院的凤姐又来请了,让几个姑姑都去她家吃饭。

姑姑们都说,到哪儿都是咱的饭,去谁家都一样啊。

五娘哈哈笑着说,恁姑们都是成香布袋儿了!

那天,我一个人也没请到,垂头丧气回家了。

03

我妈娘家很远,没人接她回娘家过六月六。

不过,她的姨妈,也就是我姨婆家和我们一个村的,我们住村东,她家村西。

她的表妹,我的两个表姨一块儿来接我妈去她家过六月六了。

我妈嘴里推辞着,咱就这二指远,还路数儿啥呢?

不过看出来我妈很开心,想去。

奶奶发话了,去你姨家歇两天吧,家里也没啥事儿。

妈妈一听,笑着去收拾衣服了,还把妹妹也抱上。

我眼巴巴的看着,在屋里四处制造响动,希望有人能注意到我。

果然,我表姨说,都去吧,把大的也带上,去玩儿两天。

我赶紧半推半就跟着就走。

妈妈在姨婆家就呆了一晚上就回家了,说家里还有事儿,我却不想走了。

在姨婆家有玩伴儿,小姨就比我大两岁。

更重要的是,姨婆每顿饭都给我煮一个鸡蛋!

可是只能在家玩儿,一出门,她家的左邻右舍就笑我。

说,这是哪来的丝气(放坏的意思)客呀?住这儿不说走了,盖锅帽儿底下馏馏吧!

有个人更可气,还问我,住好几天了吧?带棉裤片儿了吗?

真是可笑,这么热的天,我带啥棉裤片儿?

一生气,我一个人一路小跑儿回家了,反正就那么多路,几分钟就到家了。

奶奶一看到我回家就没好气的说,怎么自己回来了,给你姨婆交待了吗?

我说没有,自己偷跑的。

正说话,姨婆气喘吁吁找来了,进门就给奶奶道歉。

“哎呀,四姐,没看好你这孙女,一眼没看见可找不着了,吓的我心里直噗通,门口都是水坑啊,怕掉进去了!”

奶奶赶紧给姨婆搬个椅子坐下,又批评我不该偷偷跑回来。

我很委屈,说,“她们西墁儿人太坏了,光说我是丝气客(住亲戚家太久的意思吧),还问我要棉裤片儿!”

“啥棉裤片儿?”

“他们说我吃姨婆家饭了,让我带棉裤片儿!”

一群人哈哈哈大笑起来,“是免购点儿吧?”

具体啥是免购点儿,我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明白,大意是曾经有个高级社时期粮食供应限量,有一个最低的免购点。

有了这个免购点,保证一年至少是三百六十斤粮食,饿不死人。

有句话叫,够不够,三百六。

邻居们那么说,意思是我吃了姨婆家的口粮指标了吧!

04

六月六接闺女是个很隆重的活动,那时候交通不便利,基本靠走路。

对于年龄比较大的出嫁多年的闺女,就需要套了牛车去接了。

我家有一个大姑奶,婆家是东边马沟村的。

马沟有多远,不太清楚了。

为什么叫马沟,也不清楚。

具体这个村里是不是有条沟,也不记得了。

大姑奶瘫痪在床很多年,所以很多年没有回过娘家了。

那年的六月六,奶奶组织了我几个堂哥堂姐一起去看大姑奶。不能回娘家,去看看也好一点吧。

那天去了两辆牛车,坐在车前头的是奶奶和五奶这样年纪大的,后边都是堂哥堂姐们。

奶奶不让我去,说去的人太多了,打扰人家。

我跟在牛车后边跑,很不甘心。

堂姐说让她也去吧,哪就多她一个了!一把把我拽到车上了!

就这样我坐在车尾巴上到了马沟大姑奶家。

大姑奶家是一个小巧紧凑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架葡萄,葡萄藤缠来绕去,把院子遮挡的很凉快。

架上的葡萄一嘟噜一串儿,还是青丝丝的。

还有一棵苹果树,不大,却结了满树的青苹果。

还有一棵柿子树,也结的不少。

趁大人们热情说客套话的功夫,我把大姑奶家里里外外考察了一遍。

心里后悔来的早了,应该葡萄苹果柿子熟了再来。

大姑奶的儿媳妇儿,奶奶让我叫大娘,端出来一碗一碗的荷包蛋招待一群客人。

她家邻居看到家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客,也过来几个帮着烧火做饭。

我看见奶奶坐在大姑奶的床头上说话,也挤了过去。

大姑奶躺在床上,背后靠着两个枕头。

虽说常年卧床,但说话很有底气,声音很大。

奶奶看我挤到她身边,把我拉到大姑奶跟前。

“你看看,大姐,不让来非得跟着来。她姐趁我不防把她拽车上了,啥也不懂,还不够心慌你呢!”

大姑奶却笑着说,“来了好啊来了好啊,来多少也不嫌多,娘家来个狗也是稀罕的呀!”

大娘拍拍我的脑袋说,“妮儿,生气不生气,你姑奶说你是小狗!”

这有啥可气的,我已吃了两个荷包蛋垫底啦。

葡萄架上的青葡萄,表姐给我摘了一串,还给我摘了一个青苹果。

葡萄很酸,苹果也很酸,不过已经有点甜了。

我心里想,下次来就带了水果刀来,可以削苹果皮。

大姑奶在九十九岁那年去世。

她去世好几年后,奶奶和五奶专门再去马沟,说去看看大娘。

都说大娘是个难得的好媳妇儿,她伺候了瘫痪在床的大姑奶15年!

大姑奶后来无疾而终。

那时候不知道伺候一个瘫痪病人十五年是个什么概念。
成年后,才体会到大娘的伟大。
作为娘家人,我们家老少好几代人都特别尊重她。
大娘去世,我们家去了一大帮人给老人家送行,这是后话。
05

六月六除了要接出嫁的闺女回娘家,还有一个重要的人也要接,但一般接不来。

不过,接,还是要接的。

还要备上厚礼,应季的衣料,一定数额的红包。

不管接没接到,礼物要留下。

这个重要人物就是已经订婚但还没有过门的儿媳妇了!

接没过门的儿媳妇儿,一般会派本家能说会道的婶子大娘或者嫂子去。

去了好话多说,闲话不提。

万一说的哪里不合适了,那对这门亲事影响就大了。

这个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家也是隆重招待。

吃完饭该走了,会反复热情的要求女孩儿,去住几天吧,反正家里也不忙了。

女孩儿会很害羞地说,家里还有事,走不开。

去接人的就会去求女孩儿父母,一再的请求,自己带着任务来的,一定把女孩儿接去住几天。

女孩儿的父母就会说,那看她自己的吧,想去就去吧,家里也不指望她干啥活,我们都不敢用她干活,娇贵着呢!

这个时候女孩儿断不能信了父母的话,自己想去就去?再想去也不能去,去了就不合规矩了。

有的家庭,父母都提前交代好咋说,不能说漏了,婆家笑话。

除非马上要结婚了,有啥事情要商量,或者男方家有啥重大的事情,否则这个女孩儿是断不会到未婚夫家住的。

现在的交通很便利,新婚的、未婚的女孩儿有了小轿车,村村都早已通了明晃晃光溜溜的水泥路。

开车几分钟到娘家,几分钟到婆家,都是灵机一动的事儿,订婚而未婚的一对儿青年男女,已经很熟悉,那些羞涩早不存在了。

六月六,也不再是个接闺女的盛大节日了吧!

是不是已经淹没在寻常的日子中,我一个离家又远又久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简介:张晓辉,社旗县兴隆镇罗庄村马庄人,妙龄大妈一枚,当年瘦小离家到大城市郑州谋生。热衷自主创业,匆忙半生,并无建树。白天忙生存,夜晚码文,感性和理性并存,一直认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明天的苟且,但一定有诗和远方,一直坚信住什么房子不重要,和谁住一起更重要。坚持吃粗茶淡饭,过简约生活,写温暖走心的文字。乡土赊旗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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