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壑奇姿 五岳片云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艺术自媒体/ 同古堂、 撰稿人/ 林妹妹、图/ 北京保利拍卖 为什么《十面灵璧图》是吴彬旷世奇作? 文/ 同古堂中国古书画中,《十面灵璧图》有着非比寻常之传奇色彩,是卷由明人吴彬绘“石隐庵居士”米万钟所藏之罕见奇石,分绘十图,各图又皆为以真实尺寸描绘此奇石不同面,以形写神而至形神兼备,谓之奇作。 最为超前者,即其除中国传统绘画笔墨外,又参以几何原理、音律节奏、五行之说(文中详述),绘制此卷,可谓前无古人,亦难后有来者。 观此卷,三山五岳,百洞千壑,尽在其中;而后冥思禅想,百仞一拳,千里一瞬,坐而得之。是晚明时期文人士大夫对精神世界探索之自白,亦有着幻化不定,以期超凡脱俗之哲学高度,可谓旷世稀珍。 ▲吴彬《十面灵璧图》 是卷引首有邢侗、黄汝亨分别题“岩壑奇姿”及“五岳片云”。 ▲邢侗 “岩壑奇姿” 钤印:邢侗之印、子愿 ▲黄汝亨 “五岳片云” 钤印:黄贞父氏、尚书郎之章 《十面灵璧图》卷名由来 ![]() 萨迎阿则跋言“能使石之前后、左右、上下、正侧,面面俱到,以一石图成十,图十石而终本一,千变万化精妙绝伦”。 高出亦言“卷为吴文仲图之凡十面,纤悉具备,肖矣美哉。”等。 而“灵璧”二字则如李维桢跋言所述,“仲诏石实灵壁产”。 李维桢 / 题跋 杜季《云林石谱》以灵壁为第一,盖《夏书》所谓“泗滨浮磐”乐石也,非荆梁之砥砺,青州之怪石可拟。……仲诏石实灵壁产,谛视愈久愈令人生趣。至于吐纳烟云,妙合阴阳,则郭景纯江赋所谓‘妙不可尽于言,事不可穷于笔’,即图与说财崖略耳。 另米万钟题跋中“时万历庚戌中秋书于湛园之石丈斋,石隐菴居士米万钟。”,“万历庚戌中秋”为1610年,以其之痴爱,或可推断吴彬完成此画作,也应为是年。 (▲请将手机横屏观看) “石痴”米万钟 米万钟素来癖石,人谓“石痴”。 《六合县志》载其“有石癖,似南宫,其书画亦妙绝一时”,其所著《大石记》则言“房山有石,长三丈,广七尺,色青而润,欲致之勺园,仅达良乡,工力竭而止”。 王思任《米太仆家传》,亦载:
另有姜二酉《灵岩子石记》中载:
其中绝佳奇石十五,分别题以“庐山瀑布”、“藻荇纵横”、“万斛珠玑”、“苍松白石”等美名。而每请人观石,其皆“拭几焚香,请宴示客”,俱可知其“以石为友”,并乐此不疲。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前正面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前正面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后正面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后正面 “非非石”为冠 而米万钟所藏奇石,尤以“非非石”为冠。 孙承泽《春明梦余录》记载:
王思任《米太仆家传》亦载:
可知吴彬作《十面灵璧图》,即为此“非非石”。 而所言之“图出,遍索四天下题呼。”,据其后题跋知,米万钟遍请友人题字作跋,分别为“董其昌、黄汝亨、邹迪光、高出、陈继儒、叶向高、张师绎、李维桢、邢侗”等晚明名士。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左正面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左正面 此外,据张鼐《宝日堂初集·卷十一·范进士大任子十义序》,载:
其中“杨弱水”为杨嗣昌,“龙君御”即龙膺。知此石为龙膺所题名。 而“米家园有灵石图作八面观”,此语颇可参详。或吴彬《十面灵璧图》初成时,仅有八面,后补绘两面乃成,亦或米万钟善石画,此前曾绘类似八面石画,今已无法考据,不得而知。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右正面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右正面 此“非非石”,米万钟可谓奉若至宝,其题跋中言及“至出三十年所藏。莫不辟易退舍,其峥嵘嶻,直将凌轹三山,吐吞十岳”。 陈继儒跋言中又谓,米氏曾言:
另,从李维桢所言也可得知,其跋:
叶向高亦言:
除“非非石”外,米氏藏石,另有不少为灵璧石。陈衎《米氏奇石记》亦有载: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前左侧 “非非石”禅悟 观之“非非石”,米万钟甚有所得,如言:
而高出跋言,知有所思,其谓:
黄汝亨也得造化感悟,亦言: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前右侧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前右侧 诸如此跋言中“赏石”或“赏石画”之语,无不各得石趣亦或禅意,盖惟贤者能好之而无蔽。 奇异之石,天地灵秀所钟,宋人孔传曾为杜绾《云林石谱》作序,即言“天地至精之气,结而为石”。而且,石如微观宇宙,天地洪荒,所蕴之崇山峻岭,若地之骨,云之根,冥思而得脱俗,超然物外,契合“儒释道”之一统。 其次,石亦永恒,始于造物之初,虽饱经风霜,也显铿锵之态,精本之固。其融雨露之润泽,沉静淡泊,令痴者神驰,心游万仞;亦承泥土之庇护,含蓄古拙,使好者意远,安之若素。 再者,石之元初,与光阴说禅,与烟尘相携。兼之形态各异,或如高耸峭障,或似陡悬坠石,或呈伏地独石,俱可窥其妙,足不出户,坐看山水也。 而米万钟、高出、黄汝亨等跋者,于晚明时期,皆是传统士大夫,声名亦盛,其观供石之思悟,即彼时文人“乐道”之缩影。 明林有麟《素园石谱》,辄写其形,题咏缀后,并言“石有形有神,今所图止形耳”、“四面俱属奇观不能殚述”等,也可知其时赏石之风,已然日盛,且审美颇是高深。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后右侧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后右侧 神行无底止 对于吴彬而言,此手卷亦是其亘古未见之“奇作”,其以单一奇石,取真实尺寸,绘制十面,每面风姿,皆各不同,形神兼备,足见绘画造诣至深。此外,此大胆画法,以二维平面,呈现出立体空间之美,十个分面,包罗万象,可谓创新超前之举。同时,相较于同时代西方艺术“以人为先”,除了吴彬卧游其下旬月,与“非非石”身心共鸣外,更可见东方艺术以自然为首要之审美。 另据米万钟跋言: 1、“果文仲氏有虎头技知名海内,闻而来观。大诧谓生平异观。卧游其下者旬月。昕夕探讨神识俱融其中。而后取古纸貌之。” 2、“乃石之恍惚变幻,则风电鬼神,不可测识,复不可思忆。即好奇如文仲,亦歛容错愕,付之无可奈何。噫!何奇之至此极乎?然徵文仲亦无以得其解也。” 3、“虽徵文仲不取袭而自会之。不形讎而神取之,故其态窽悉呈,情理毕现。合则石若传神,离则图若化石。去石搜图,若石不尽然。按石写石,又若图不尽石。噫!何奇极中又极奇至此乎!” 4、“然文仲能奇于世所见也,而不能奇于世所闻也,能以其体应手也。而不能以其性应手也。至于峰分异响,撃摶则迭,奏五音润兆而旸阴霖则浸淫脉霂,此又心可解而笔不可解,非所谓敛容错愕,付之无可奈何者耶。” 其以为纵以吴彬之才,犹不能尽石之至奇,此盖自然之妙,神行无底止,无穷尽也。此中,既显现出“非非石”之造化万千,也可知吴彬绘画技艺,也是神乎其技,否则绝难“十面观止”,同时也可窥其赏石禅悟。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后左侧
晚明“尚奇之风” 晚明时期,尚奇之风颇靡,如书法变革愈为浓烈,原先之书法秩序开始瓦解,狂放书风取代平正典雅成为主流,其中代表即如米万钟、张瑞图、黄道周、邢侗等人。此“满纸烟云”之嬗变与政治矛盾日益尖锐可谓息息相关。 孙过庭《书谱》中,曾言:
而书法之奇与赏石之奇,有异曲同工之妙。 米万钟第四幅分面题识中,言及:
第七幅分面题识,也言:
可见书法与赏石,有自然相通之处。而邹迪光以及叶向高题跋,同样可知晚明的尚奇之风。 邹迪光题跋:
叶向高题跋:
吴彬与米万钟、叶向高等尚奇之人交游匪浅,笔触尖有“奇思妙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只是如《十面灵璧图》之巨大审美遽变,令人叹为观止。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前观底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前观底 吴彬——壶公仙山 吴彬,字文中,又字文仲,别字质先。自号壶谷山樵、遵道生、织履生、一枝栖、枝隐生、枝隐居士、朱湖太生洞天居士、枝隐庵主、枝庵发僧、枝隐头陀、枝隐庵头陀、金粟如来等。 从其字号,如“居士”、“发僧”、“头陀”等,即可知佛缘甚深,而“金粟如来”为过去佛之名,可见吴彬自谓得禅道。其《送张隆甫归武夷山》中,有题诗云“凭君为语壶公道,好整云林待我归”,叶向高也有诗云“吴生本是闽中彦,壶山兰水奇堪擅。”,其亦自号“壶谷山樵”,知其故居处或为莆田壶公山麓。 壶公山为莆田盛景,明人谢肃有诗《寓莆田分司望壶公山》,诗云“平地仙山起碧空,虚疑日月挂壶中。金坛一片桃花雨,瑶圃千株荔叶风。四海无波知献雉,八闽有狱愧乘骢。细论吾道裨皇治,最忆邦人夹漈翁。”,可见此处彼时恍若仙境,四海无波。 另有宋卢琦,诗云“灵丘插筑自唐时,胜迹传来有五奇。石壁峰头去漠漠,碧溪湾下水漪漪。”;宋刘克庄,诗云“昔人方此遇神仙,曾见壶公跳入年。斫木人多山渐疲,结庵僧去石谁眠?”;宋柯应东,诗云“方壶久伏海中洲,涌出高山不计秋。峰上今犹豪带石,穴中时有蟹寻湫。”,皆言旧时壶公山,如蓬莱海岛,可谓奇胜。 此外,此山信仰极隆,其鼎盛时期有十八院三十六岩之胜。所以,未游居南京前,少年吴彬对“仙山”耳濡目染,又受宗教影响应当很深,因此画笔下佛像人物,形状奇怪,尤是仙石,迥别前人。
吴彬的宗教及隐士诉求,由乡人叶向高《枝隐庵诗集序》也可知一二,其言:
其后吴彬所言,知其对佛教义理,也认识甚深。
▲吴彬《楞严廿五圆通佛像册》台北故宫博物馆藏 周利槃特迦 吴彬——笔墨惊奇 万历年间,明神宗朱翊钧召见吴彬,试殿中第一,授中书舍人,历工部主事。供职于宫廷画院,则可知其虽志于隐逸,然已享有声名。 明万历三十年(1602年),吴彬为南京栖霞寺作《五百罗汉图》,《金陵梵刹志》卷四有载。焦竑、董其昌等,皆题词盛赞。 其中焦竑言:
而董其昌亦言:
谢肇淛《五杂俎》则赞誉极高,言:
▲吴彬《楞严廿五圆通佛像册》台北故宫博物馆藏 孙陀罗难陀 而吴彬与米万钟的交集,由其为米氏所作《山阴道山图》可知,卷后有其长跋,言:
其中“余幸神交于辛丑冬(1601年)”,应是二人或有购藏对方画作的缘故,吴彬以画为生,因此米万钟收藏的可能性最大。 “识荆于丁未岁(1607年)”则是米氏长卷索图,二人结识,而吴彬绘《山阴道山图》时间则为万历戊申,即1608年。而“顷先生拜邑侯之命”,知其时米万钟任职六合县县令。六合县即今南京六合区,如此可推断,吴彬此时应仍在南京。 而《十面灵璧图》中,米万钟题跋吴彬“闻而来观。大诧谓生平异观。”以及“时万历庚戌中秋书于湛园之石丈斋”,其湛园在北京,如此则吴彬此画应是作于北京。此后,1615年,其为米氏作《勺园修褉图》,以勺园之宏伟,此作也当是北京亲眼所见并游历而作。 另据《民国莆田县志》卷三十三所载,知其画艺乃遍观山水,师法自然而有所得。
姜绍书《无声诗史》、《韵石斋笔谈》亦有载。而《金陵梵刹志》中载有顾起元作《绘施五百罗汉梦端记》一文,言及其作《五百罗汉图》,知吴彬因梦“金刚、频那、夜迦”等,乃索笔而摹之。
以吴彬之佛教渊源及其与顾起元之交游,且《启祯野乘·顾文庄传》载顾起元“端静渊穆,不溷溷为同”,人品甚佳,可见此神怪言应是吴彬对其所述,因此其笔下佛像人物,也是于参禅悟道中,幻化而来,如此才迥异他人面目,自立门户。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后观底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后观底 晚明——音律发展 再论晚明时期的音律发展,受“西学东渐”影响,不少传教士传入乐理,此对于传统士大夫有积极影响。 文人与乐师的交游不乏,如明中期时,即有祝枝山、唐伯虎等与琴师杨季静有诸多交契。而晚明时,朱载堉、汤显祖、沈璟等戏曲家,也有诸多音律著作,无独有偶,米万钟亦著有《琴史》八卷。 《魏晋·左思·招隐二首》,诗云“杖策招隐士,荒途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米万钟有隐士之心,又得音律之妙,山石清音,故而石画中,以其之审美,线条应有节奏及韵律,惜为今人所忽视。 而吴彬自号头陀、发僧等,又幼居“壶公仙山”,此后唱经念佛不断,鱼山梵呗等佛门日课自然熟悉,梵呗之伴奏,常以法器磬、铛、铪、铃、鼓、鱼等为主,亦配以简单管乐器。所以,其当晓知音律。 另笔者考据《湛园集·附编四·焦竑年谱(简编)》(明焦竑撰/中华书局1999年出版),其中有载“夏,居士吴彬于栖霞寺塑五百罗汉……与竑卜邻而居委巷,携琴命酒,数载长流”。此应为学界首次明确发现吴彬通晓音律。 此外,传教士利玛窦曾在吴彬流寓南京时,两次奔赴南京,并长时间居住。此间,利玛窦结识时任南京礼部侍郎叶向高,并与三淮和尚,即大报恩寺僧雪浪,进行辩论,另吴彬与叶向高关系不浅,因此或可推断利玛窦与吴彬也有交集。 而且,利玛窦曾带来小型古钢琴等新式西洋乐器,或也为其与吴彬的往来,提供了契机,而吴彬在传教士影响下,对西方文艺复兴发展时期之文化,包括自然科学等,如几何原理,也当有汲取。 此亦或是其与米万钟可交流内容之一。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米万钟题跋 吴彬:《十面灵璧图》绝世奇作 浅论吴彬后,再论其《十面灵璧图》,画笔笔墨浓淡及用墨设色等,已有诸多文章有所提及,不再赘述。笔者试从几何原理、线条律动及五行之说,补充一二。 其一,《十面灵璧图》中米万钟跋吴彬“不形讎而神取之,故其态窽悉呈,情理毕现”,如各分面中,其以纸张留白,设色浅淡不同,予观者以三维立体之感,而十面结构不失,石之形状随角度改变而跃然于笔触,知其真实还原几何结构之造诣。 姜绍书《韵石斋笔谈》,即言吴彬善界画,为北宋画格典型。
其二,吴彬《十面灵璧图》中如线条的节奏,画面结构的起伏、呼应,乃至于有规律的纹理等,都有长时间佛教修行,梵呗之音洗礼中轮回的感悟呈现,直接表现即是律动。更何况,吴彬本就通晓音律。此外,“非非石”纹理中平行或交织的线条描绘,与西方辅调音符,诚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则得益于其“卧游其下者旬月。昕夕探讨神识俱融其中。” 而“山水有清音”,米万钟也言“至于大小峰头,各具一响,扣则八音迭奏,骤听若不知为石也者,盖不能一一状也。”以及“至于峰分异响,撃摶则迭,奏五音润兆而旸阴霖则浸淫脉霂,此又心可解而笔不可解”,即可证笔者关于“音律”所言。 其三,董其昌题跋中,言及“宋时邵子有金木水火土石之说,与洪范五行差异。盖石得五行之秀,如仲诏所藏是已。”、“而吴文仲所画皆以孙位画火法为之,故灵光腾越,欲灼斗间。至于蜿蜒垂垂,当作水观。釰铓鑱截,当作金观。昂藏森耸,当作木观。坡陀浑厚,当作土观。”,此即吴彬画作中,蕴有“五行之说”。 旧时文人常有以五行来阐述世间万物内在联系,吴彬、董其昌自然深谙此道。米万钟也谓“非非石”此状各峰之下,如第二幅分面所跋“如坪如壑,如蹊径,如冈岭,如洞如岩,如锥如戟,如钩如剑,或隐或见,或半掩而露,或半诎而伸,真所谓百仞一拳,千里一瞬者。”,其中“坪壑,蹊径,冈岭,洞岩”作土观,“锥戟,钩剑”作金观。 而第七幅分面所跋“然峰峰见根,若植若峙,若立若行,若揖若仆,若攫若逗,不可一状。又有若喝云喷雷,薿薿然可畏者,又有若拂岚扑黛,霭霭然可昵者,又一奇观也。”,其中“峰峰见根,若植若峙”作木观,“有若喝云喷雷”、“有若拂岚扑黛”,如孙位画火,则作火观。其余题识中“下瘦而宛转拖曳,如西子出浴,弱不胜衣”、“如水之脉,若乱而实整,若断而实续”作水观。 此外,寻常石画,多为正面,或背面皆具,而吴彬绘制供石底部,亦是创举。林有麟曾言赏石惟请“玄赏者自得之”,而吴彬则绘摹石底,知其至奇也。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董其昌题跋 传统赏石文化 事实上,传统赏石文化,由来已久,不论陈列于园林庭院亦或登堂入室,成为案头清供,赏石名家俱是不乏。 如宋徽宗赵佶,以举国之力,藏奇花异石。“花石纲”之役,沿途更是毁桥凿墙,所费甚巨,虽是劳民伤财,可见其所好。 而米芾、苏轼、欧阳修等名士,亦是好石成癖。如米芾有“米颠”之称,其拜石为兄,逸事流传于世,又作研山铭,并绘研山图,赞奇石之不假雕饰,浑然天成。 《十面灵璧图》卷中邹迪光亦跋言“海岳每见异石,必具袍笏下拜。”、“其礼石如宾,呼石如丈人”等。李维桢则跋言“米元章有石癖,見佳石辄具衣冠拜之。”,米芾又得相石之法,如卷中陈继儒题跋“仅米相石四法,曰秀,曰皱,曰瘦,曰透。”,知其爱石,所言非虚。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李维桢题跋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叶向高、陈继儒题跋 苏东坡因得“雪浪石”,而命斋室名为“雪浪斋”,并作文《雪浪斋铭》,“予于中山后圃得黑石,白脉。如蜀孙位、孙知所画石间奔流,尽水之变,不得白石曲阳。为大盆以盛之,激水其上,名其室曰‘雪浪斋云’。”,也可知其嗜爱赏石之一二。 除米芾相石之法外,另有杜绾《云林石谱》、渔阳公《渔阳石谱》、常懋《宣和石谱》等石谱专著,载石品诸多,各具出产之地,采取之法,详其形状色泽,而第其高下,同样颇得赏石之雅韵。 其余部分题跋 《十面灵璧图》中,另有萨迎阿、耆英题跋。其中萨迎阿跋言“文文敬公家藏秘玩,未尝视人。……精细坚贞,始终如一,为千古完人。其领悟于斯图深矣”、“文敬公归道山,前一月出此见赠,所以教我者亦深矣。余谨观两月之久,心识其妙理精谛不忘。”,文文敬公即文孚,临终前见赠此画,并得悟画中“精细坚贞,始终如一”之高节。 题跋中又言“爱山贤婿当强壮之年,受封疆之任,因以此图寄赠,望悉心观览,领会其十面如一之理,以为楷模,则东海即安如磐石矣。”,知萨迎阿又赠此画于贤婿爱山,告诫此石画“十面如一之理,以为楷模”。“爱山”即“托浑布”。 ▲吴彬《十面灵璧图》局部 萨迎阿题跋 而耆英跋言“徐而视之,其意态愈无穷尽。”、“其态多有弱不胜衣,狂不自定之势。见其形有巅锐如颖,斜欹如醉之状,皆奇观也。”,亦惊叹吴彬之奇哉。 《十面灵璧图》中,每位跋者,皆有不同观感,尤是两百多年后,满清贵族跋言“十面如一之理”,可知此供石图画,背后文人哲学之一脉相承。而时至如今,诸多人对此画也倾心不已,盖文脉不绝也。 ▲吴彬《十面灵璧图》 局部 邹迪光、耆英题跋 ▲吴彬《十面灵璧图》 局部 张师绎题跋 ▲吴彬《十面灵璧图》 局部 高出题跋 ▲吴彬《十面灵璧图》 局部 黄汝亨题跋 ▲吴彬《十面灵璧图》 局部 耆英部分题跋 米万钟为奇人,吴彬亦是笔墨奇崛,享有“画仙”之誉,“非非石”为奇石,多位名士题跋,也谓之奇观,而《十面灵璧图》汇集众奇,又历经兵燹战乱,奇迹流传,更见此旷世奇作,至为可宝也。 同时,吴彬于晚明时期,已在此画作中,引入几何结构、音律、五行之说、佛法、哲学思考等,远超同时代东西方艺术,可谓艺术史里程碑之作,意义甚大。 吴彬《楼阁凌空图》中,曾诗云“山泉袅风带,溪云团雨盖。梅阁互临空,登临超物外。”,料想其作《十面灵璧图》时,也定然是荡涤心尘,超然物外矣。
参考资料: 黄晓 / 贾珺:吴彬《十面灵璧图》与米万钟非非石研究 / 韦力:觅画记·吴彬:北宋画格于此君尚存典型(上) / 王思任:《谑庵文饭小品·卷四·米太仆家传》 / 姜绍书:《韵石斋笔谈·卷上·灵岩子石记》
▲ 同古堂坚持原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