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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唯物辩证法

 seriously_TgAm 2020-10-20

前言

马克思主义,即科学社会主义,是由卡尔·马克思(1818-1883)和弗·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 ,1820-1895)首先提出的思想体系的名称。总的来说,这些思想是为劳工阶级为实现人类社会的更高形式:社会主义的斗争提供的理论基础。


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分为三个主要主题,分别是哲学,社会历史和经济学相对应。这三个主题是: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亦即列宁在他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一文中介绍的。


我们出版《社会主义教学指南》系列已在推广大众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透过过介绍马克思主义和提供相关马克思主义文献,我们希望激发更多人认识我们理念的兴趣,并进一步阅读和学习。在《社会主义教学指南》的第一卷中,我们提供了一些有关辩证唯物主义的文献。其他“组成部分”以及其他基本问题将在随后出版的文献中处理。这些指南适合用于个人学习或作为马克思主义讨论组的基础。


我们编辑部选择以罗布·苏沃尔(Rob Sewell)的介绍性文章来为关于唯物辩证法的小册子作序。虽然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但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替代直接阅读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托洛茨基,普列汉诺夫等人的哲学著作。不幸的是,尽管马克思和恩格斯生前有意出版关于辩证唯物主义的全面著作,但他们始终没有机会着手。恩格斯死后留下了海量手稿。他生前打算将这些手稿整理成辩证法,即自然,人类社会和人类思想的运动定律大全。这些后来被发表为《自然辩证法》。这些笔记即使粗糙且未完成,仍是可以用来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及其与科学关系重要文献。


我们希望读者们不会对这些著作中有时困难而抽象的观念感到却步。不论在初学期间遇到了如何的困难,这些都是可以以毅力来克服的。马克思主义是一门具有自己术语的科学,因此对初学者提出了很高的门槛。但是,每一个认真的劳工和学生都知道,以一定程度的奋斗和牺牲得到的东西才是有价值的。


马克思主义理论为会思考的劳工提供了全面的政治理解。征服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是每个劳工和学生的责任,这是劳工征服社会的基本前提。


我们意识到,劳工在争取理论理解的道路上存在着实在的障碍。所有被血汗工时折磨的男性或女性,很多也得不到体面的教育,因此缺乏阅读的习惯,在尤其是初学阶段也很难吸收一些较复杂的观念。然而,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是写给劳工的,而不是给“聪明的”学者专家看的。无论我们在谈论什么科学,“每个开端都是困难的”。对于准备持之以恒的有阶级意识的劳工,我们可以做出一个承诺:一旦您为不熟悉的新思想做出初步努力,在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马克思主义理论其实是简单易懂的。


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概念一经征服,就会为您在政治,阶级斗争和生活的各个方面开辟了全新的视野。


作为对辩证法的进一步介绍,我们还将在本卷中包括了托洛茨基的《唯物辩证法ABC》,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胜利》,列宁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辩证法要素》摘录,以及恩格斯的《费尔巴哈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摘录。


为了进一步研究,我们推荐恩格斯的以下著作,特别是《反杜林论》的第12章和第13章,自然辩证法导论,路德维希·费尔巴赫和古典德国哲学的终结。


那些希望深入研究的人应该尝试阅读普列汉诺夫的《论一元论历史观的发展》,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以及他的《哲学笔记》。尽管这些书不容易阅读,但是如果仔细研究,它们还是很有帮助的。


什么是唯物辩证法?

罗布·苏沃尔


我们需要认识哲学吗?

科学社会主义,或马克思主义,有三个组成部分: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本手册是本系列的第一卷,介绍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概念,它也是马克思主义的方法。


对于那些不熟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来说,辩证唯物主义似乎是一个晦涩难懂的概念。但是,对于那些愿意花时间研究这种新的事物观察方式的人,他们将发现一种革命性的观点,使他们能够洞悉和理解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奥秘。理解辩证唯物主义是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前提。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它为我们提供了科学而全面的世界观。这是整个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哲学基础。


恩格斯认为,辩证法是“我们最好的工具,也是我们最锐利的武器”。对于我们来说,它也是劳工阶级运动和我们革命活动的指南。它类似于一个指南针或一张地图,使我们能够掌握事件的动荡,并让我们了解塑造世界的潜在过程。


无论我们是否喜欢,无论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哲学。哲学只是看待世界的一种方式。在资本主义下,如果没有我们自己阶级的科学哲学,我们将不可避免地采用统治阶级主导的哲学和他们对于我们所生活的社会的偏见。 “一切永远不会改变”是一种普遍的说法,反映出改变事物是徒劳的,也反映了接受我们现在生活情况的必要性。还有如“阳光下没有新事物”和“历史总是在重复”等陈词滥调,也反映了同样的保守观点。马克思解释道,这样的思维对所有人的意识形成了沉重的负担。


正如新兴的资产阶级在反对封建社会的革命中挑战旧的封建贵族制的保守思想一样,劳工阶级在争取新社会时也需要挑战自己的压迫者——资产阶级的统治观。当然,统治阶级通过对大众传媒,学校,大学和公共论坛的垄断控制,有意识地申论其剥削制度是最“自然的社会形式”。具有“武装部队”的国家机器镇压不足以维持资本主义制度。资产阶级社会的主导思想和道德观念是对统治阶级物质利益的重要捍卫。没有这种强大的意识形态,资本主义制度时日就不可能长久。


列宁解释道:


“全部官方的和自由的科学都这样或那样地为雇佣奴隶制辩护...期望在雇佣奴隶制的社会里有公正的科学,正像期望厂主在应不应该减少利润来增加工人工资问题上会采取公正态度一样,是愚蠢可笑的。”


官方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对马克思主义发动了不懈的战争,正确地将其视为对资本主义的致命危险。资产阶级的文士和教授们不断进行宣传,以抹黑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对于辩证法。自从柏林墙倒塌以及对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革命运动等的猛烈意识形态攻势以来,情况尤其如此。 “马克思主义死了”,他们像宗教、魔咒一办反覆叨念。但是马克思主义拒绝在这些巫医面前躺下!马克思主义反映了劳工阶级诉求改变社会的潜在意识。它的命运与无产阶级的命运息息相关。


资本主义的辩护者们,连同他们在劳工运动中的代表,不断断言他们的体制是社会的一种自然而持久的形式。另一方面,辩证法则申论没有什么东西是永久不变的,万事万物都会随着时间消亡。这种革命哲学对资本主义制度构成了深远的威胁,因此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抹黑马克思主义。这解释了他们每天生产新反马克思主义宣传的原因。但是科学和知识上历史上的每一个真正的进步都可以证实辩证法的正确性。对于数百万人而言,日益严重的资本主义危机越来越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有效性。客观情况迫使劳工寻求摆脱僵局的出路。列宁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今天,用《共产党宣言》的著名开头词来说,“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


在争取劳工阶级解放的斗争中,马克思主义还必须与资本主义及其意识形态进行了不懈的理念斗争,证倒后者对其剥削制度,即“市场经济”的捍卫。但是马克思主义的作用远不止于此。马克思主义为劳工阶级提供了如列宁所说:“一个决不同任何迷信、任何反动势力、任何为资产阶级压迫所作的辩护相妥协的完整世界观。”它试图揭示资本主义下存在的真实社会关系,并使劳工阶级了解如何实现自己的解放。用俄国马克思主义者普列汉诺夫的话来说,辩证唯物主义不仅是一种观点,更是一种“行动性的哲学”。


形式逻辑的局限性

人们通常会试图以理性的方式思考。逻辑学(来自希腊语logos,表示“词语”或“推理”)是观察思维定律的一门科学。无论我们在思考什么思想,无论表达什么语言,都必须满足推理的要求。这些要求造就了思想定律和逻辑原理。在2,000多年前,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384-322BC)提出了我们至今仍沿用的形式逻辑系统,该系统是我们今天教育机构的基础。亚理士多德对以下方法进行了分类:我们应该如何正确推理,如何将陈述合并以得出判断,并从中得出结论。他提出了三个基本的逻辑定律:同一律(A = A),矛盾律(A不能为A和非A),以及排除中律(A仅能为A或非A;没有中间替代)。


形式逻辑已经占据了两千多年的历史,它是科学实验的基础和现代科学的巨大进步。数学的发展就是基于这种逻辑。没有它我们是不可能教学童加法的。一加一等于二,而不是三。形式逻辑看起来似乎是常识,它负责执行千万个日常事物,但是,尽管它很重要,但它仍有其局限性。当处理长远过程或复杂的事件时,形式逻辑就变成一种完全不足的思维方式。在处理运动,变化和矛盾时尤其如此。形式逻辑将事物视为固定的和静止的。当然,这并不是要否认形式逻辑的日常用处,但我们需要认识到它的局限性。


托洛茨基写道:


“辩证法既不是幻想,也不是神秘主义,而是思维形式的科学。这种思维不是局限在限定于生活中的日常问题的范围内,而是试图去理解更复杂更漫长的过程。辩证法与形式逻辑的关系类似于高等数学和初等数学的关系。” (摘自《唯物辩证法ABC》)


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瑞典生物学家林奈(Carl Linnaeus)基于形式逻辑发展了生物分类系统,其中所有生物都分为物种和门目。与过去相比,这是生物学的一大飞跃。但是,这是一个固定且严格的系统,具有严格固定的类别,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揭示了其局限性。达尔文尤其表明,通过进化,一个物种有可能被转化为另一物种。因此,有必要改变严格的分类体系,以使人们对现实得到新的认识。


实际上,形式逻辑系统崩溃了。它无法应付这些矛盾。另一方面,辩证法——变化的逻辑——解释了自然或社会中没有绝对或固定的范畴。恩格斯喜爱以鸭嘴兽(这种过渡形式)为例,并质问我们该怎么区分它呢?!


只有辩证唯物主义才能解释进化和变化的规律,这将世界视为不是现成事物的集结,而是将其视为一系列复杂的过程,这些过程经历了生与死的不间断转换。对于黑格尔来说,旧的逻辑就像一个儿童游戏,试图用拼图碎片制作照片。托洛茨基写道:“通俗想法的根本缺陷就在于它想把永恒运动构成的现实的不变印记当成现实本身来满足自己。 ”


在我们考察辩证唯物主义的主要定律之前,让我们先看一下唯物主义观点的起源。


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

列宁写道:“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是唯物主义”。哲学本身可以归纳于两个主要的意识形态阵营: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在我们继续之前,要先解释这些术语。首先,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与它们的日常用法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唯物主义”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物质主义”,即物质的贪婪和骗局(简而言之,是当今资本主义的道德)。而唯心主义也跟和具有崇高理想和美德的理想主义差得很远!


哲学唯物主义是一种观点,它解释了现实只有一个物质世界。没有天堂或地狱。宇宙一直都存在着,而不是任何超自然生物的创造,并处于不断变化的过程中。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是从低等的生命形式进化而来的,而低等的生命起源于大约36亿年前的无生星球。随着生命的发展,在某个阶段出现了具有神经系统的动物,最终人类有了大脑。随着人类的出现,人类的思想和意识也问世。人类的大脑本身就能够产生一般的想法,即思考。因此,永恒存在的物质一直都存在,并且仍然独立于思想和人类的存在。事物早已存在,甚至在生物体尚未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存在。


对于唯物主义者来说,除了作为物质身体一部分的活脑之外,没有任何意识。没有身体的头脑是荒谬的。物质不是思想的产物,但思想本身是物质的最高产物。思考只是对我们周围独立物质世界的反映。镜子中反射的事物之存在并不依赖于这种反射。恩格斯申论:“一切观念都来自经验,都是现实的反映-正确的或歪曲的反映。 ”或者用马克思的话说,“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


马克思主义者并不否认思想,意识,观念,意志,感知或感觉是真实的。唯物主义者否认的是,所谓的“思想”与身体是分开存在的。然而头脑与身体没有区别。思维是大脑的产物,大脑是思想的器官。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意识是一面只能被动地反射自然的镜子。人类与周围环境息息相关;他们了解周围的环境并做出相应的反应;反过来,环境会对它们做出反应。在植根于物质环境的同时,人类具有概括性和创造性思维。他们反过来改变他们的物质环境。


另一方面,哲学唯心主义认为物质世界不是真实的,而仅仅是思想世界的反映。唯心主义有不同形式,但是所有本质上都说明思想是主要的,而物质就算存在也仅是次要的。对于唯心主义者来说,思想是脱离物质,脱离自然的。这是格尔对“绝对观念”的概念,或等同于上帝的概念。哲学唯心主义以某种方式为捍卫或支持宗教和迷信开辟了道路。这种观点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非常保守的,使我们得出悲观的结论,即我们永远无法理解世界的“神秘”。唯物主义理解,人类不仅可以观察现实世界,而且可以改变现实世界,并且通过这样改变自己。


唯心主义者的世界观源于身心劳动之间的分工。这种分工过去是巨大的进步,因为它使一部分社会摆脱了体力劳动,使他们有时间发展科学和技术。但是,远离体力劳动,他们的想法越抽象。当思想家将他们的想法与现实世界分开时,他们变得越来越被抽象的“纯思想”所消耗,并最终导致各种幻想。如今,宇宙学被复杂的抽像数学概念所支配,这导致了各种各样的怪异和奇妙的错误理论:大爆炸,时间具有绝对起始点,平行宇宙。实践的每一次突破都会导致一种片面的唯心主义。


唯物主义的观点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哲学家阿纳克萨格拉(Anaxagoras,约公元前500-428年)和德谟克利特( Democritus,约公元前460-370年)。随着古希腊的瓦解,这种理性的见解贯穿了整个历史时期,直到镇压它的基督教中世纪的消亡之后得以复兴,哲学和自然科学才得以重振。从十七世纪开始,现代唯物主义的故乡便是英国。马克思写道:“英国唯物主义的真正发源者是培根。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561-1626)的唯物主义而后由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1588-1679)系统化和发展,他的思想又由约翰·洛克(John Locke,1632-1704 )延伸发展。后者已经认为,物质可能具有思维能力。人类思想的这些进步与资产阶级的兴起以及科学,特别是力学,天文学和医学的伟大进步同行绝非偶然。这些伟大的思想家反过来为十八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者的杰出学派提供了突破,其中最著名的是勒内·笛卡尔(Rene Decartes,1596-1650)。


正是他们的唯物主义和理性主义成为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信条。这些革命思想家不承认任何外部权威。从宗教到自然科学,从社会到政治制度,所有事物都受到最严厉的批评。理性成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这种唯物主义哲学一直由霍尔巴赫(Holbach,1723- 1789年)和赫尔维蒂乌斯(Helvetius)倡导,是一种革命性哲学。霍尔巴赫说:


“宇宙是万物的统一体,到处都只有我们在运动中。 ” “这就是全部,它仅显示出无限的,连续的原因和行动链;我们知道其中一些原因,因为它们立即触动了我们的感官;其他我们不知道,因为它们仅通过后果对我们起作用,与首要原因相去甚远。 ”


这种理性的哲学思想在思想上反映了革命资产阶级与教会,贵族和绝对君主制度的斗争。它代表着对旧秩序意识形态的猛烈攻击。最后,理性王国不过是资产阶级理想化的王国。资产阶级的财产成为人类的基本权利之一。革命唯物主义者为新的资产阶级社会和新的私有财产形式的统治铺平了道路。丹尼斯·狄德罗(Denis Diderot,1713年-1784年)说:“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有着不同的哲学。 ”


新的唯物主义虽然是革命性的进步,但它却趋于僵化和机械化的思维。这些新的哲学家袭击了教堂,否认了灵魂的自给自足,并认为​​ 人类同所有其他动物和无机物体一样,只是一个物质体。人被认为是比其他身体更复杂,更精致的机械体。狄德罗在与达朗伯(D'Alembert)的对话中说:“我们是拥有感觉和记忆力的工具。 ”


对于法国唯物主义者来说,知识的起源—客观真理的发现—是通过自然对我们感官的作用而产生的。行星和人类在太阳系中的位置以及自然本身是固定的。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由发条运作世界,所有事物都有其逻辑上的静态位置,而运动的动力来自外部。整个方法虽然是唯物主义的,但却是机械的,无法把握世界的现实。随着物质不断变化,它无法将宇宙理解为一个过程。这种弱点导致了物质世界和思想世界之间的错误二分法。这种二元论打开了唯心主义的大门。


其他人则坚持一元论的观点,认为宇宙是一个不是纯精神或纯物质的系统。史宾诺沙(Spinoza)是第一个设计出这样的系统的哲学家。尽管他仍然认为需要一个上帝,却也结论宇宙是一个系统,从头到尾都是完全物质的。


辩证法和形而上学

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不仅是唯物主义的,而也是辩证性的。辩证法的批判者将其描述为完全神秘的事物,因此是毫无用途的。但事实并非如此。辩证法只是试图更清楚地了解我们真正具有相互依存性质的世界。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辩证法“辩证法不过是自然,人类社会和思想的运动和发展的一般规律的科学。 ”简而言之,这是动态的逻辑。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们显然不生活在一个静止的世界中。实际上,自然界中的一切都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恩格斯说:“运动是物质的存在方式。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也不可能有没有运动的物质和没有物质的运动。 ”地球围绕其轴连续旋转,而自身又围绕太阳旋转,造成白天和黑夜,以及我们全年经历的不同季节。我们出生,成长,衰老并最终死亡。一切都在移动,变化,上升,发展或下降,消亡。任何平衡都是相对的,并且仅与其他形式的运动有关。


恩格斯也解释道:


“当我们深思熟虑地考察自然界或人类历史或我们自己的精神活动的时候,首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其中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动的和不变的,而是一切都在运动、变化、生成和消逝。所以,我们首先看到的是总画面,其中各个细节还或多或少地隐藏在背景中,我们注意得更多的是运动、转变和联系,而不是注意什么东西在运动、转变和联系。这种原始的、素朴的、但实质上正确的世界观是古希腊哲学的世界观,而且是由赫拉克利特最先明白地表述出来的:一切都存在,而又不存在,因为一切都在流动,都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生成和消逝。 ”


希腊哲学在自然科学领域取得了一系列革命性的发现和进步。阿纳克希曼德(Anaximander)绘制了一张世界地图,并写了一本关于宇宙学的书,其中只有少数碎片得以幸存。所谓的安提凯希拉(Antikythera)机械似乎是可追溯至公元前一世纪的钟表天文馆的遗迹。鉴于当时他们对时间的了解有限,所以很多都是期待和启发性的猜测。在奴隶社会下,这些辉煌的发明无法投入生产使用,而只是被视为娱乐的玩物。自然科学的真正进步发生在15世纪中叶。新的调查方法意味着将自然归纳成各个部分,从而可以对物件和过程进行分类。尽管这提供了大量数据,但对物件的分析是孤立的,而不是对其存在的环境中进行的。这产生了狭窄,僵化,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成为经验主义的标志。 “事实”成为所有重要特征。狄更斯小说内的角色托马斯·格雷格朗德(Thomas Gradgrind)在《艰难时事》中说道:“现在,我想要的是事实。除了事实以外,这些男孩和女孩们什么都不要。只有事实是生活所需要的。 ”


恩格斯解释道:


“在形而上学者看来,事物及其在思想上的反映即概念,是孤立的、应当逐个地和分别地加以考察的、固定的、僵硬的、一成不变的研究对象。他们在绝对不相容的对立中思维;他们的说法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此以外,都是鬼话”。在他们看来,一个事物要么存在,要么就不存在;同样,一个事物不能同时是自身又是别的东西。正和负是绝对互相排斥的;原因和结果也同样是处于僵硬的相互对立中。


初看起来,这种思维方式对我们来说似乎是极容易理解的,因为它是合乎所谓常识的。然而,常识在日常应用的范围内虽然是极可尊敬的东西,但它一跨入广阔的研究领域,就会碰到极为惊人的变故。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虽然在依对象的性质而展开的各个领域中是合理的,甚至必要的,可是它每一次迟早都要达到一个界限,一超过这个界限,它就会变成片面的、狭隘的、抽象的,并且陷入无法解决的矛盾,因为它看到一个一个的事物,忘记它们互相间的联系;看到它们的存在,忘记它们的生成和消逝;看到它们的静止,忘记它们的运动;因为它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恩格斯继续解释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知道一个动物是活着的还是死的。但是,经过仔细检查,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反而不是一个简单直接的问题。直到今天,关于母亲子宫中生命何时开始的争论仍很激烈,同样,很难说确切的死亡时刻是何时发生的,因为生理学证明了死亡并非一个单一的事件,而是一个过程。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曾著名地解释道:对我们来说生命与死亡,睡眠与清醒,老与少,都是同一件事;每个都互相易位、转换。我们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们同时是,也不是。


不是每个事物都是事物表面上出现的事物。每个物种,有机生命的每个方面,每时每刻都是一样的,并且是不一样的。它是通过从无到有地吸收物质而发展起来的,同时也丢弃了其他不再需要的物质;一些细胞不断地死亡,而另一些则被更新,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被完全改造,从上到下更新,因此,每个有机实体既是自身,又是自身以外的其他事物,


这种现像不能用形而上学的思想来解释。这种方法无法解释矛盾,这种矛盾的现实并没有进入常识推理领域,而辩证法则理解了事物之间的联系,发展和动向。就恩格斯而言, “自然是辩证法的证明。”


恩格斯在他的《自然辩证法》一书中描述了变化的丰富过程:


“这是物质运动的一个永恒的循环,这个循环只有在我们的地球年代不足以作为量度单位的时间内才能完成它的轨道,在这个循环中,最高发展的时间,有机生命的时间,尤其是意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生物的生命的时间,正如生命和自我意识在其中发生作用的空间一样,是非常狭小短促的;在这个循环中,物质的任何有限的存在方式,不论是太阳或星云,个别的动物或动物种属,化学的化合或分解,都同样是暂时的,而且除永恒变化着、永恒运动着的物质以及这一物质运动和变化所依据的规律外,再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但是,不论这个循环在时间和空间中如何经常地和如何无情地完成着,不论有多少百万个太阳和地球产生和灭亡,不论要经多长时间才能在一个太阳系内而且只在一个行星上造成有机生命的条件,不论有无数的有机物一定产生和灭亡,然后具有能思维的脑子的动物才从它们中间发展出来,在一个短时间内找到适于生活的条件,然后又残酷地被消灭,我们还是确信:物质在它的一切变化中永远是同一的,它的任何一个属性都永远不会丧失,因此,它虽然在某个时候一定以铁的必然性毁灭自己在地球上的最美的花朵— —思维着的精神,而在另外的某个地方和某个时候一定又以同样的铁的必然性把它重新产生出来。”


在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发扬的期间和其后,出现了一种新的激进的德国哲学。通过康德,这种哲学的高潮部分是集中体现在非常敬佩法国大革命的黑格尔(George F. Hegel)所提出的哲学体系内。尽管黑格尔是名唯心主义者,却是他那个时代最广博的思想家。这个天才的巨大贡献是挽救了大约2000年前由古希腊哲学家发展而来的辩证思维方式。


黑格尔写道:


“有”的变化不是仅仅从一个量到另一个量的过渡,而也是从质到量和从量到质的过渡。这种过渡会打断渐进过程,使实际有新的一面,这新的一面和之前的实际有质的不同。水被冷却时并不是逐渐变成坚硬的,[…]而是一下子便坚硬了。在水已经达到了冰点以后,如果仍旧在静止中,它还能保持液体状态,但是,只要稍微振动一下,就会使它变成固体状态。 ...在道德方面,[…]也同样有从量到质的过渡;不同的质的出现,是以量的不同为基础的。一旦量多些或少些,轻率的行为就会越过尺度,于是出现完全不同的东西,即犯罪。 ”[1]


黑格尔的作品充满了辩证法的参考和实例。不幸的是,黑格尔不仅是名唯心主义者,而且以最晦涩和难懂的方式写作,这使他的作品很难阅读。列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流亡期间重读黑格尔时写道:“我总是竭力用唯物主义的观点来阅读黑格尔:黑格尔是倒置过来的唯物主义(恩格斯的说法)— —就是说我大抵抛弃上帝,绝对,纯观念等等。 ”黑格尔对列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者建议年轻的共产主义者自己研究黑格尔的著作,尽管他把持着唯心主义观。


年轻的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伟大黑格尔的追随者。他们从这位老师那收获无穷。他打开了对以辩证法观看世界的新视野。黑格尔拥抱辩证法,将历史从形而上学中解放出来。对于辩证法,没有任何事是最终的,绝对的或神圣的。它揭示了一切的短暂性。但是,黑格尔受到他的知识,年龄和他唯心主义的限制。他认为大脑中的思想或多或少不是对现实事物和过程的抽象描绘,而是对永恒存在的“绝对思想”的实现。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将现实倒转过来。


尽管如此,黑格尔还是系统地概述了先前提到的重要的变化规律。


从数量转变到质量的定律(反之亦然)

黑格尔指出:


"据说自然界中是没有飞跃的;常识以为只要把发生和消逝设想为逐渐出或消失,就算是理解它们了。 "但也有从量到质的突然转变。比如说,“当水被冷却时并不是逐渐变成坚硬的,并不是先成为胶状,然后再逐渐坚硬到冰的硬度,而是一下子便坚硬了。 ”如果温度下降到一定度数,水会突然变成冰,也就是说量(温度的度数)转变成了质(物体性质的改变)” (摘自《逻辑学》)


这是理解变化的基石。变化或演变不会以直线平滑地逐步进行。马克思将社会革命比作一个老地鼠,在地下忙碌地挖洞,长时间看不见,但不断地破坏了旧秩序,最后让台面下的改变突然浮上台面。就连达尔文(Charles Darwin)也认为他的进化论本质上是渐进的,化石记录中的空白并不代表进化论的任何突破或飞跃,而是会被进一步的发现“填补”。在此达尔文是错的。今天,本质上是辩证法的新理论被提出来解释进化过程中的飞跃。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和艾德里奇(Niles Eldredge)将他们的辩证性进化论称为“简短平衡(Punctuated Equilibrium)”。他们解释,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有时后没有明显的变化发生,然后突然间,出现了一种或多种新的生命形式。换句话说,数量上的差异引起了质的变化,从而导致了新物种的出现。整个发展的特点是连续性的突破,飞跃,灾难和革命。


大约36亿年前,地球海洋中单细胞生物的出现是物质演化的质的飞跃。大约6亿年前的“寒武纪爆炸”,复杂的多细胞生命和坚硬的部位爆炸性增长,是质变的又一次飞跃。在大约400至5亿年前的古生界后期,出现了第一条脊椎鱼类。这种革命性的设计通过两栖动物(同时可生活在水中和陆地上的两栖动物),爬虫动物而变得占统治地位并得到了发展,最后分支成温血动物:鸟类和哺乳动物。这种革命性的飞跃最终导致了具有思考能力的人类。进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生物体内部和外部的变化积累会导致飞跃,从本质上讲是更高的发展状态。


就像巨大的地下压力积累周期性地以地震的形式突破地壳一样,劳工意识的逐渐变化也导致阶级斗争的爆发。工厂的罢工不是由外部“鼓动者”引起的,而是工厂内部积累的变化导致的,最终导致罢工。罢工的“原因”也许很小,而且偶然,例如茶歇,但以一句流行的(且辩证的)名言来说,它已成为“压到骆驼一根稻草”。它已成为数量变成质量的催化剂。


如今,英国工会内部的一系列左翼选举胜利,是工会内部长期积累的不满情绪的产物。二十年来统治者们对劳工阶级的残酷袭击导致了工会高层的这些变化。只有那些具有马克思主义哲学武装的人才能预见这种发展,这种发展植根于不断变化的客观形势。工会中已经发生的这些情绪变化将不可避免地反映在工党内部的某个阶段,这将导致布莱尔领导下的右翼消亡。工运边缘的极左派仍然会持续轻视工党,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情。他们无法辩证地思考,只具有现实和表面的经验主义和形式主义观点。他们无法在外观和现实之间——在观察到的直接外观与所观察到的事实背后隐藏的过程,相互联系和规律之间进行分析。换句话说,他们对眼前发生的地下过程视而不见。 “布莱尔主义统治工党!”他们惊呼,绝望地举起双手。他们受到形式逻辑的迷惑,并且不了解目前的进程将不可避免地破坏布莱尔主义,并导致其衰落,就如日升夜落一般。过去他们轻视右翼工会,今天轻视工党。在事件和工会向左移动的压力的基础上,工党扎根于工会,将不可避免地朝着相似的方向前进。


马克思强调,科学的任务始终是从对表象的直接了解到对理解表象背后的实际,本质和基本规律。马克思的《资本论》就是这种方法的一个很好的实践。马克思在给恩格斯写的一封信中提到:“庸人和庸俗经济学家的这种看问题的方法是怎样产生的:由于反映在他们头脑里的始终只是各种关系的直接的表现形式,而不是它们的内在联系。” (1867年6月27日)


对于那些过去曾将苏联解释为“国家资本主义”的人也具有着相同的思维。的确,斯大林主义与社会主义没有共同之处:在这个高压体制内政权,劳工的权利比西方国家劳工少。但是,“国家资本主义”理论的拥护者们没有对苏联进行科学的分析,而只是说它是国家资本主义。正如托洛茨基所说,国家资本主义的理论家是从形式逻辑,非黑即白的角度看待苏联的。苏联要么是像斯大林主义者歌颂的那样一个美好的社会主义国家,要么就一定是(国家)资本主义国家。这种想法是纯粹的形式主义。他们从未理解过使工人政权可以如托洛茨基解释的那样,让无产阶级政权进入到长期畸形化的可能。显然,由于在一个落后的国家处于孤立状态,革命经历了堕落的过程。但是它但并没有失去一切,国有化的计划经济仍然存在。官僚不是一个新的统治阶级,而是寄生于国家,篡夺了政治权力的阶层。只有新的政治革命才能消除官僚,并重新将工人民主带回苏联。


这也就是为什么国家资本主义理论的申论者们常会混淆革命和反革命进程。在阿富汗,他们支持反动的(塔利班前身)逊尼圣战派作为反对俄国“帝国主义”的“自由战士”。而对于苏联瓦解并从1991年起开始的资本主义复辟这样真正的资本主义反革命,他们却保持中立。


对立与统一

“然而,矛盾是一切动能和生力的源泉;任何东西只有当其中有矛盾时才有动能,才具有本能和活力。” (黑格尔)。列宁则认为:“可以把辩证法简要地规定为关于对立面的统一的学说,这样就会抓住辩证法的核心...”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矛盾的统一,也可以说是对立的统一:冷热,明暗,资本与劳动,出生与死亡,贫与富,正与负,繁荣与低迷,思想和存在,有限和无限,排斥和吸引,左与右,上与下,渐进与革命,随机与必要,销售与购买等。


互相矛盾、对立的两个极点可以在整体上共存的事实被普遍认为是一个悖论。悖论是认识到两个矛盾的或相反的考虑都可能是正确的。这是对物质世界对立统一在思考上的反映。


运动,空间和时间不过是物质存在的方式而已。正如我们所解释的,运动是一个矛盾,即同时处于一个位置和另一个位置。亦即对立统一。 “运动意味着物体在这个地点同时又不在这个地点;这就是空间和时间的非间断性——正是这种非间断性才使运动成为可能。” (黑格尔)


要理解某事物本质,就有必要找出这些内部矛盾。在某些情况下,个体可以是普遍,普遍也可以是个体。事物变成相反的东西-原因可以变成结果,结果可以变成原因-因为它们仅仅是物质发展中永无止境连环中的一节。


黑格尔说:"否定也同样是肯定的",黑格尔写道。辩证思维是“把握对立中的统一”。黑格尔更进一步写道:


“矛盾是一切动能和生力的源泉;任何东西只有当其中有矛盾时才有动能,才具有本能和力。[…]东西移动的原因,并不是由于它一瞬间在这里,另一瞬间在那里;而是由于在同一瞬间它既在这里也同时不在这里,由于在这一瞬间它既“是”也“不是”。我们必须承认旧时的辩证学家们指出的运动中的矛盾,但应得的结论并非是不存在运动,而应是运动是实有的矛盾。 ”


希腊原子主义者首先提出了革命性的理论,即物质世界是由原子组成的。原子被认为是物质的最小单位。希腊语所谓的原子(atomos)的意思是“不可分割的”。这是一个绝妙的直觉猜测。二十世纪的科学证明了一切都是由原子组成的,尽管后来发现甚至存在着更小的粒子。每个原子在其中心都包含一个原子核,该原子核由称为质子和中子的亚原子粒子组成。绕核运行的是称为电子的粒子。所有质子都带有正电荷,因此会相互排斥,但是它们被一种称为强核力的能量束缚在一起。这表明,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存在的一切都是基于对立统一,并具有“冲动和活动”的自我运动。


对人类来说,血糖等级对于生命至关重要。血糖过高可能会导致糖尿病昏迷,过少会导致人无法进食。该安全等级受通过碳水化合物消化而释放到血液中的糖的速率,所储存的糖类,脂肪或蛋白质转化成糖的速率以及糖的去除和利用速率所调节。如果血糖水平升高,则通过从胰腺释放更多的胰岛素来提高利用率。如果它降低了,更多的糖会释放到血液中,或者人会感受饥饿并且进食糖分来源。在这种对反向力,正反馈和负反馈的自我调节中,血液水平保持在可容忍的范围内。


列宁在他的哲学笔记中解释了这种自我运动:


“辩证法是一种学说。他研究对立面是可以且如何可以是同一的,是怎样(怎么成为)同一的——在什么条件下他们是互相转化而同一的,——为什么人的头脑不应该把这些对立面看作僵死的、凝固的东西,而应该看作活生生的、有条件的、活动的、彼此转化的东西。”[2]


列宁还十分强调矛盾作为发展动力的重要性。


“某一社会中一些成员的意向同另一些成员的意向相抵触;社会生活充满着矛盾;我们在历史上看到各民族之间,各社会之间,以及各民族、各社会内部的斗争,还看到革命和反动、和平和战争、停滞和迅速发展或衰落等不同时期的更迭,——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摘自列宁,《卡尔·马克思(传略和马克思主义概述)》)


阶级斗争就是最好的例证。资本主义需要资产阶级和劳工阶级。对于由劳工创造和资本家没收的剩余价值的争夺导致了不可调和的斗争,这将为最终推翻资本主义和废止阶级社会来解决矛盾提供基础。


否定之否定

一般来说,历史发展的模式不是直线上升,而是复杂的互动,其中前进的每一步仅以向后退一步为代价。反过来,这些退步将在接下一阶段的发展中得到纠正。


否定的定律解释了某些特征在较高级别的重复,以及较低层次的特性和过去特征的表象重现。形式与内容之间以及内容与形式之间一直存在着不懈的斗争,最终导致旧形式的瓦解和内容的转变。


我们最好将整个过程描绘成一个向上漩涡,在这种情况下,运动返回到开始时的位置,但位置变得更高层次了。换句话说,历史的进步是通过一系列矛盾实现的。如果否定了前一阶段,则并不表示前一阶段已完全消除。它并没有完全消除它取代的阶段。


“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的资本主义占有方式,从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是对个人的、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第一个否定。但资本主义生产由于自然过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对自身的否定。这是否定的否定。”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如此解释道。


恩格斯在他的《反杜林论》一书中以一系列示例来说明否定的否定:


“我们以大麦粒为例。亿万颗大麦粒被磨碎、煮熟、酿制,然后被消费。但是,如果这样的一颗大麦粒得到它所需要的正常的条件,落到适宜的土壤里,那末它在热和水分的影响下就发生特有的变化:发芽;而麦粒本身就消失了,被否定了,代替它的是从它生长起来的植物,即麦粒的否定。而这种植物的生命的正常进程是怎样的呢?它生长,开花,结实,最后又产生大麦粒,大麦粒一成熟,植株就渐渐死去,它本身被否定了。作为这一否定的否定的结果,我们又有了原来的大麦粒,但是不是一粒,而是加了十倍、二十倍或三十倍。”


大麦通过回到起点来生存和进化——但进入了更高的层次上。一粒种子产生了许多种子。同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植物在质量和数量上都在进化。连续几代内就可发生出变化,并且变得更加适应其环境。


恩格斯又从昆虫界举了另一个例子: “蝴蝶通过卵的否定从卵中产生出来,经过各种变化而达到性的成熟,交尾并且又被否定,就是说,一旦繁殖过程完成而且雌蝴蝶产了很多卵,它们就死亡了。”


黑格尔与马克思

拥有卓越才智的黑格尔阐明了很多事情。马克思一再承认他对黑格尔学说的谢意。他承认:“辩证法在黑格尔手中遭受的神秘化,但这无法阻止辩证在他手中以整体和完整的方式显现出来[3]。”尽管如此,黑格尔的哲学体系还是一个巨大的流产。它仍具备着无法解决的内部矛盾。黑格尔的历史概念是一种渐进的概念,没有任何最终的或永恒的概念。但是,他的哲学体系宣称自己是绝对真理,与辩证法则完全矛盾。黑格尔捍卫了德国的(政治)现状,而辩证法则承袭了不断变化的革命观点。对于黑格尔来说,所有真实的东西都是理性的。但是使用黑格尔的辩证法,所有真实的东西都会变得不合理。所有存在的一切都应该灭亡。这奠定了黑格尔哲学的革命意涵。


解决黑格尔学说的矛盾必须要靠唯物主义。不是旧的机械唯物主义,而是一种基于新科学和先进技术的唯物主义。俄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普列汉诺夫观察到:“唯物主义又再生了,以唯心主义的一切成就丰富了自己。这些成就中最重要的就是辩证的方法,是在现象的发展中,在现象的产生与消灭中观察现象。这个新的方向的天才的代表者是卡尔·马克思。”在1830-31年间欧洲革命性发展的推动下,黑格尔学派分为左派,右派和中间派。


黑格尔左派最杰出的代表是费尔巴哈(Ludwig Feuerbach),他挑战了旧有的传统观念,尤其是宗教,并将唯物主义再次置于事物的中心。费尔巴哈写道:“自然界无始也无终。在自然界中,一切都是互相作用的,一切都是相对的,一切同时是结果又是原因,在自然界中,一切都是具有各个方面的和相关的...”他补充到,上帝其实在自然界中没有地位: “基督徒就这样把人的精神、灵魂从肉体分割出来,并把这种分割出来的、失去肉体的精神当作他们的上帝。“尽管费尔巴哈学说的局限性很大,但马克思和恩格斯仍然热情地欢迎这一新突破。


恩格斯指出:


“但是这时,1848年的革命毫不客气地把任何哲学都撇在一旁,正如费尔巴哈把他的黑格尔撇在一旁一样。这样一来,费尔巴哈本人也被挤到后台去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留给了辩证法一贯地应用到新的唯物主义上,从而产生了辩证唯物主义。对他们来说,新哲学不是抽象哲学,而是与实践直接联系在一起的。


辩证法就归结为关于外部世界和人类思维的运动的一般规律的科学,这两个系列的规律在本质上是同一的,但是在表现上是不同的,这是因为人的头脑可以自觉地应用这些规律,而在自然界中这些规律是不自觉地、以外部必然性的形式、在无穷无尽的表面的偶然性中为自己开辟道路的,而且到现在为止在人类历史上多半也是如此。” (恩格斯, 《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没有留下一本关于辩证法的综合著作。马克思全神贯注于《资本论》。恩格斯原本打算写这样的书,但由于马克思去世而专注于《资本论》的完成工作。然而,他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大量的写作,特别是在《反杜林论》与《自然辩证法》中。列宁评论道:“虽说马克思没有留下(如同)《逻辑》(的著作),但他留下了《资本论》的逻辑,应当充分地利用这个逻辑来解决这一问题。在《资本论》中,唯物主义的逻辑、辩证法和认识论(不必要的三个词,他们是同样的东西)都应勇于一门科学,这种唯物主义从黑格尔那边吸取了全部有价值的东西并发展了这些有价值的东西。”


如今,少数主要来自自然科学界的科学家们也意识到了辩证法的正确性,辩证法使他们对自己专业领域的问题大开眼界。科学与辩证唯物主义之间的这种关系在艾伦·伍兹(Alan Woods)和泰德·格兰特(Ted Grant)在《起义中的理性》(Reason in Revolt)一书中已充分讨论过。他们与恩格斯同样证明大自然完全是辩证性的。除了古尔德(Steven J. Gould)和艾德雷奇(Niles Eldredge)等(支持辩证法的科学家)之外,更有哈佛学者莱文斯(Richard Levins)和勒沃廷(Richard Lewontin)也认同辩证唯物主义。他们在《辩证生物学家》(The Dialectical Biologist)一书中谈到了辩证法在生物学领域的应用:


“在所有方面,正如我们所描述的,世界是不断运动的,常数变成变量,原因变成结果,系统不断发展,破坏了产生它们的条件,即使看起来稳定的元素也处于运动中。动态平衡的力会突然变得不平衡,例如,临界尺寸的沉闷灰色金属团变成比一千个太阳还亮的火球,但运动并非不受限制和均匀,生物发展并分化,然后死亡并瓦解。物种出现了,但不可避免地灭绝了,即使在简单的物理世界中,我们也没有匀速运动,甚至地球绕其轴线旋转时,地球的速度也减慢了地质时间。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系统的发展似乎是相反的力量和运动互动的结果。


对立力量的出现引起了辩证法思想中争议最大,最困难,但最核心的概念,即矛盾原理。对于某些人而言,矛盾仅是一种认识论原理。它描述了我们如何理解世界通过对立理论的历史,彼此对立并与所观察到的现象相矛盾,从而导致了对自然界的新见解。库恩(Kuhn,1962)的科学革命理论具有这种不断冲突和解决的味道,让位于对其他人而言,矛盾至少成为人类社会存在的本体论属性;对我们而言,矛盾不仅是认识论和政治上的矛盾,而且是最广义上的本体论;力量之间的矛盾在自然界中无处不在,不仅在人类社会中辩证法的传统可以追溯到恩格斯(1880),他在《自然辩证法》中写道:“对我来说,目的不在于为自然的辩证竖立一套法则,而是从自然中发现并推演自然的辩证。”(《辩证生物学家》,第279页[4])


马克思主义者一直强调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性。正如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论文中指出的那样,“哲学家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了世界,但重点在于:改变它!”。黑格尔则说:“任何不是具体的真相都不是真相”。所有真相都是具体的。我们必须研究事物的存在,以期了解其潜在的矛盾发展。这是非常重要的结论,特别是对于那些为改变社会而奋斗的人们。与乌托邦社会主义者把社会主义视为一个绝妙的主意不同,马克思主义者把社会主义的发展看成是资本主义矛盾的产物。资本主义社会以其高度发展的生产力和世界分工为无阶级社会奠定了物质基础。它已成为劳工阶级,劳工阶级的生活本身就使它与资本主义发生冲突。用他们经验的基础,劳工们将完全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中的地位,用马克思的话说,它将从“在己”转变为“为己“的阶级。


辩证法本身以决定论为基础,但这与宿命论没有共同点,宿命论否认自然界,社会和思想中存在偶然性。辩证决定论主张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统一,并解释了必然性通过偶然性来表达自己。所有事件都有起因,必要事件和偶然事件。如果自然界中没有因果定律,那么一切都将处于完全混乱的状态。这将是不可能存在的不可能的位置。因此,所有事物都依赖于其他事物,如因果关系的连续链条。特定事件始终具有偶然或偶然的特征,但是这些事件仅是由于更深层次的必要性而产生的。实际上,必然性通过一系列事故得以体现。毫无疑问,事故有其应有的地位,但至关重要的是要发现法律确定了这种更深层次的必要性。


从表面观察的角度来看,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偶然的或偶然的。当我们不了解控制变化及其相互联系的法律时,这种现象尤其明显。恩格斯在《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文中表示:“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而问题只是在于发现这些规律。”


在自然界中,物质的演化遵循一定的路径,尽管这是如何,何时以及以何种形式实现的,取决于偶然的情况。例如,是否在地球上创造生命取决于一系列偶然因素,例如水的存在,不同的化学元素,地球与太阳的距离,大气等。恩格斯陈述:“今天已经被认为是错误的认识也有它合乎真理的方面,因而它从前才能被认为是合乎真理的;被断定为必然的东西,是由纯粹的偶然性构成的,而所谓偶然的东西,是一种有必然性隐藏在里面的形式...”


肤浅的历史学家会“警惕”我们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原因”是萨拉热窝王储的遇刺。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说,这是一次历史性的事故,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偶然事件是世界冲突的借口或催化剂,世界冲突已被帝国主义的经济,政治和军事矛盾所不可避免。如果刺客错过了,或者王储从未出生,战争可能仍然会以其他外交借口或其他方式发生。必然性将通过另一场“事故”表达出来。


用黑格尔的话说,一切存在的事物有必要性。但是,同样地,一切存在的事物注定要消亡,被转化为其他东西。因此,在一个时间和地点上的“必要”元素在另一时间和地点变成“不必要”的。万事万物都有其对立面,注定要克服和否定它。社会和自然界对个人生活都是如此。每种人类社会形式之所以存在,是在于其时空背景的需要:“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们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存在的物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 (摘自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


奴隶制在当时代表了超越野蛮的巨大飞跃。这是生产力,文化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必要阶段。正如黑格尔出色地解释的那样:“人类从奴隶制获得的(成果)超越奴役制本身。”


同理,资本主义原本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必要和进步的阶段。但是,就像原始的共产主义,奴隶制和封建制度一样,资本主义早已不再代表一种必要的,进步的社会制度。它根深蒂固于其内在的深刻矛盾,注定要被现代无产阶级所代表的旧社会中新社会的不断上升的力量所克服。生产资料和民族国家的私有制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特征,它本来是向前迈出的一大步,但现在只能束缚和破坏生产力,并威胁到人类几个世纪以来的发展成果。


资本主义现在是一个彻底腐化的社会制度,如果人类文明要生存,就必须将其推翻,并用相反于它的社会主义体制取而代之。马克思主义是决定论性质的,但不是宿命论性质的。人们创造历史,也只有人们可以有意识地争取自己的解放,实现社会的转变。阶级的斗争是没有预先确定的结果的。谁能成功取决于许多因素,而一个不断进步的进步阶级相对于陈旧而衰弱的反动力量具有许多优势。但是最终,结果必须取决于哪一方具有更强的意志,更大的组织以及最熟练和最坚定的领导团队。


社会主义的胜利将标志着人类历史上新的质变。更准确地说,它将标志着人类史前时代的终结,并开始一段真实的人类历史。


然而,另一方面,社会主义标志着人类社会最早的形式的回归——原始共产主义,但在更高的层次上,它代表着数千年阶级社会的所有巨大收获。阶级社会对原始共产主义的否定又被社会主义否定后成立了。通过在世界范围内对资本主义建立的工业,科学和技术进行有意识的计划,将有可能实现富裕的经济。反之,这将一劳永逸地使劳动分工,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之间,城乡之间的差异,浪费性的野蛮阶级斗争变得多余,并使人类最终能够将其资源用于征服自然。恩格斯的名言来说:“人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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