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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后，栽瓜种豆。天气晴好的日子，母亲寻出去年留好的老南瓜子，温水里浸个透，再用湿布包好，外面裏层不透气的油纸，白天放在贴身口袋里，晚上用碗倒扣在尚有余温的灶台上。两三天后，见种子张开了嘴，吐出了白白嫩嫩的芽尖，母亲便扛着锄头，走进春风里，在松软潮湿的土地上种南瓜。 母亲喜欢把南瓜种在庭院的角落和山坡的荒地上。南瓜好种易活不娇气，背阴向阳，地肥地瘦，它一点儿也不挑剔。种南瓜时，母亲挖出一个个深坑，每个坑里倒上半簸箕鸡窝里刚扒出的鸡粪，再填好土，芽尖朝下把种子浅浅种在地里。南瓜不能种重荐地，去年种在东边墙角西边荒地，今年就种在西边墙角东边荒地，每年瓜藤都爬满庭院瓜架和山坡。 春天雨水多，时令一到，南瓜苗一个劲疯长，根使劲儿往地下扎，及至吸收到底肥，瓜藤粗壮得像绿蛇，昂着头吐着须，顶着黄花绿叶四处窜。种在庭院角落的南瓜，母亲给它搭瓜架，引它上架。攀上架子的瓜藤，蒲扇样的圆叶挨挨挤挤，很快将架子遮得严严实实。金灿灿黄艳艳的南瓜花，没几天结出嫩绿水灵的瓜蛋蛋儿。瓜蛋蛋儿长得飞快，一天一个样，在架子下悬吊着，一阵风吹来，晃晃悠悠似乎要将藤扯断，看得人惊心。见瓜越长越大，瓜藤坠得实在吃力，父亲便搓几段草绳，笼着瓜端在架子上，不让它继续往下坠。栽在坡地上的南瓜，母亲由着它的野性子顺地跑，满山爬，任它把结出的瓜偷偷藏在叶底下，藏在草丛中，东一个，西一个，自以为没人知晓。母亲不管它，闲时给它追几次肥，秋天一来，便挑着箩筐去地里收金黄金黄的大南瓜。 南瓜愣头愣脑的，皮实憨厚，不比西瓜，在烈日下一暴晒，啪地一下裂开了，不裂也要塌层皮；也不比毛茸茸浑身刺儿的冬瓜，连下了几天雨，被雨水一浸泡，立马烂成一摊泥。深秋的老南瓜表皮金黄疙疙瘩瘩，包着层角质蜡，坚硬粗糙，虫子根本咬不动。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小时候，常跟在母亲的屁股后，母亲在前院种下一颗瓜，我也在旁种下一颗瓜，母亲种的瓜油绿蓬勃长满瓜，我种的瓜蔫不拉几不结果，母亲总是笑话我。有一年，我在后山的荒地上偷偷种下两棵瓜，每天早上一起床，我就跑去坡地撒一泡尿，没事给它们松松土，浇浇水，捉捉虫，那年秋天，它们给我结了几个大鼓状，黄澄澄的大南瓜。收瓜时，娘乐得脸上开了花，爹用箩筐挑着大南瓜，我撅着屁股，把一个圆滚滚的大南瓜推回家…… 嫩嫩的小南瓜，吃起来润滑爽口，适合打汤清炒。母亲更喜欢养老南瓜，看着南瓜在深秋里慢慢变老变金黄，浑身罩着一层雾状的粉。老南瓜筋少沙多糖分高，吃着味儿特别美，留到来年春天也不会坏，就怕老鼠挖洞偷着吃。 在那物质匮乏的日子里，南瓜总是充满温情。作为粗粮，南瓜填饱过一家人的肚子，也可做菜下饭，还可做成香喷喷的南瓜饼犒劳家中的一帮馋虫儿。每年收完瓜，母亲总会挑些有闲的日子，剖开三四个老南瓜，红瓤金肉，发出一种特有的清香，切面泌出一颗颗晶莹细腻的珠。母亲掏出瓜子，洗净切块，放在隔水的窝里蒸熟，冷却后迅速去皮碾成泥，和着糯米粉白沙糖搅匀做成饼，在滚油里煎得金黄嫩脆，趁热吃得我们舌尖冒火满嘴生香。掏出的南瓜子，母亲挑一些完好无损颗粒饱满的放在窗台晾干留作来年的瓜种，剩下的瓜子放在热窝里翻炒，添上油盐干辣椒，再放几瓣去火的干桔皮，好吃得连瓜子壳都舍不得往外吐。家里来了客或邻居来串门，母亲抓一把往人家手里塞，吃的人直说好香。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授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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