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当你老了

我家楼下住着一位老人，初时以为就他一人住，过了些时日在上下楼的途中遇见一位打扮入时的阿姨。后来刻意观察发现阿姨每天早出晚归，从没有和老人一起出过门，二人过着互不打扰相安无事的生活。

那个时候我怀着孕，上下楼经常会遇见老人。我总会冲他笑笑，直到有一次在单元楼底下相遇的时候，他开口对我说话：“你们是这房子的房东吗？”“是啊”“那你们现在是要常住在这里了吗？”“是的，我们在这里定居了。”“以前你们是租给一些年轻人了吧，他们每天晚上可吵了，我们老人年纪大了，就不喜欢吵闹，经常闹得我睡不着觉。”“哦哦，那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这里就我和我先生两个人，我们也都是喜欢安静的人，不会闹到您的”老人听后很高兴的冲我笑笑，然后问了我是否已经怀孕，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上楼了。

后来每次见面也总是会聊上几句，老人每天都会骑车出去放风筝，下午的时候回来。他说自行车骑不动了，他那个是电动的，已经很多年了，放风筝的地方也不远，不过现在那辆车也有些老了，但也还能将就用。说这些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安详，露出和蔼的微笑，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神采但稍纵即逝。虽然每次见到我老人都是笑着的，但是我却总感觉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没落和悲伤。

后来我家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婆婆为了方便照顾我从老家住了上来，小姑子家两岁的小女孩也跟着一起，我们每天一起出门散步，带着小孩在小区里面玩耍。听婆婆说老人见到她的时候也和她聊天打招呼。

那天在小区里，我又遇见了老人，推着他那辆老了的电瓶车在我们歇脚的地方停下了。然后拿出工具开始修理。他说他的车坏了，怕是骑不成了。他开始和我说话，说他的孩子、说他的老伴、说他的工作…………

他告诉我自己73岁，是江南人，在上个世纪中期随家人来到云南，从此再没有离开过。他有一个女儿，已经三十岁，在德国留学多年刚归国不久，原本在昆明有一份很安定的工作可是她不喜欢，去了广东，现在在广州市，也还没有男朋友，也不结婚。他已经退休了很多年，退休以前是位教师。他老伴比他小十多岁，是家里的幺女。我问他是因为结婚太晚了吗？他说他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才结的婚，所以年纪大些。至于在此之前他自己的人生经历却是只字未提，倒是讲了很多他老伴家里的事情。他对我说：“你很好，你现在的生活很好。”

随着儿子的出生，我家更热闹了。新生命的到来让家里充满了生机，也充满了哭声和笑声。

小姑子一家也每天过来，家里总是人声鼎沸从无安宁。我们经常一家人一起出门散步，一起出去买菜逛超市，一起去各种地方。老人在见到孩子的时候总会看看，看到我们又是一家人一起出门的时候会说你们一家真好。并且告诉我晚上小孩哭的时候起来走路轻点，人老了，容易被惊醒，再睡着很难。我在心里觉得对老人家很是亏欠，当初的承诺没满一年就已经不可能兑现。尽管我们在家也是尽自己所能的哄他们，可是却常常无济于事。后来老人虽然偶尔也会说说，但总是很宽容。还有我们这张扬在外的美满大家庭，也总是让我对老人深怀歉意。日子长了，从老人的日常看来，好像我们的家庭对他也能带来一丝宽慰似的，而我每次在遇见的时候也都会让他看看和摸摸孩子。

老人的女儿我是从未见过的，据说去年过年回来了，但是应该又匆匆离去了吧。

这几年来，我们一家总会有意无意的关注着老人，我公公说：人老了，他家又没有年轻人，作为邻居，应该照看着点。

我经常会在有意无意的时候想起老人那天下午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昨天，我又遇见了他。可是，他并没有看见我，他低着头，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就那样走着。就连我回头望他都没有丝毫察觉。恰逢暮色降临，我望着老人的背影在那条并不长的路上走着，竟像是走了很久很久。我想，老人可能是真的老了。而当人老了以后再回望自己的一生竟只有那样的寥寥数语，也或许，那更多的心事，那更多的过往都沉淀在他的内心深处不会向别人提及。而别人，又何尝不是呢，孤独的又何止是老人一人，我们不都是藏着自己的心事吗？在我们想要诉说的时候身边就真的有人倾听吗？不同的是，我们还年轻，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感情有所寄托情绪可以宣泄，也没有老人的垂暮心境。除此之外，不都是一样？而老人的情感寄托又在何处？是那放飞的风筝吗？还是流淌在他心中的那条故乡的河，亦或者是他的母亲曾经留给他的微笑和温暖的怀抱呢？

此时，我的心中淌过一首歌：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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