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闲谭 ▏羊肉飘香的小关庙

羊肉飘香的小关庙

作者 ▏平叔

在羊肉火锅的香雾中，忽然想起一句话来：“食色性也！”就感叹身为成都人实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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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有关庙，成都也有关庙。所谓关庙，其实是关帝庙的简称，是用来供奉侠肝义胆的关羽关二爷的。

过去成都有大城少城之分，两处皆修有许多关庙。

而成都的关庙中，又有老关庙和小关庙不同的叫法，老关庙是用来供奉关羽，小关庙则是用来纪念关羽义子关平的。

这一老一小独特叫法的老关庙小关庙却都在成都大城之中。

老关庙大概是在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就消失了。消失的原因很简单，是被人拿来卖了！

哪个卖的？
是四川某个军阀拆来卖的。
卖的原因倒是简单得很。军阀之间闹不团结相互要打架要割孽，打仗又需要票儿来维持，票儿打来不够用了，于是就把老关庙连房子带地皮都给倒卖了。

卖给哪个？

卖给有钱人家修建公馆建院子。

这个世界永远是歪人说了算，歪人搞钱的方法总是简单又快捷。

老关庙没了，老关庙前的街道也有了新名字，新名字叫玉泉街。玉泉玉泉，据说还是是取自《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玉泉山显圣”那个桥段。这大概是有人对拆庙子行为有些不同看法，就留了些关二爷的痕迹让人记住。

老关庙没了就说小关庙，小关庙就在太升桥附近。

有了小关庙就有了小关庙街，街道虽不长但历史悠久。

早些年这里香火繁盛，是为纪念名门之后关平，后来这里炉火正旺，却成为成都人冬天的牙祭。
这里是成都著名的“羊肉一条街”。

2

那些年一到冬天，小关庙街上的数十家“羊老板”便鼓足了精神，满街吆喝。而各个手艺精湛的大厨们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让你未进其街，先闻其味。

厨房里热气腾腾，一口半人高的大锅里雪白的羊肉汤翻滚着，一股羊肉特有的鲜味随着热气弥漫开来。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满满一盆已经煮好的羊肉和羊杂，旁边几个小铁盆里堆放着葱、姜、切碎的二荆条小米辣以及夹江豆腐乳等各式调味料。

羊肉羊杂蘸料更可随心所欲。

可以干碟，麻辣自己掌握，朝天辣椒面、花椒面、味精、精盐搅拌即成。

亦可水碟，拿一空碗，加一调羹小米辣粒，一调羹二荆条青椒粒，一块白腐乳、一撮香菜和小葱，加入热汤些许，即成。

我喜欢吃羊肉。北方的涮羊肉喜欢，简阳的羊肉做法也喜欢，于是就成了冬天里小关庙的常客。

对于街上早期曾有点几家羊肉火锅店招牌，至今记忆犹新。

第一家羊肉火锅似乎是“王牌”。

第二家好像是“大华”。

第三家大概是“德荣”。

至于以后的第四第五乃至第N家就不晓得了。

初始的小关庙不光卖羊肉，还卖狗肉，羊肉狗肉一起卖，不妨碍，最后狗肉走了，只剩羊肉继续卖。

刚开始是碗碗羊肉，一碗羊肉汤才3元钱，真的是花钱不多，吃得热火。到了1994年前后，卖羊肉的越来越多，一条街都是卖羊肉火锅的，就连夏天都有人来吃。

3

小关庙身为“羊肉一条街”，不仅是成都人耳熟能详，就是外地人也早已闻名遐迩。满街都是羊肉飘香、万人大快朵颐的盛况，那真的是红红火壮观、热闹非凡。

即使是盛夏也不例外。

等到冬至来临，“小关庙羊肉一条街”俏的就不只是羊肉了，还有座位、车位和蜡烛——上万食客聚集在数十家羊肉火锅店“排队等羊”。

这时，不光吃羊的人笑，卖羊的人笑，连收羊皮的人都沾光大发“羊财”。

夏天的小关庙虽然也卖羊肉，但总还是不如冬天，算是回到比较安静的状态了。于是那些羊肉店要么改做其它烤鱼、豆汤饭生意，要么干脆啥子都不干，只是冷静地等待寒冷的到来。

秋天来了，蛰伏的小关庙便开始复苏，所有的店悄然挂出了羊肉招牌，准备热火朝天的到来。然后火爆跨越整个冬天，直到来年天气回暖为止。

这期间每天晚上都很热闹，就像过一个漫长的节日。

4

离开冬季的小关庙，就要清淡多了，店家也不再傲娇了，这时再进到巷子里，除了不停地飘进鼻子里的羊肉汤的味道，耳朵里还飘进店小二巴结谄媚的声音。

店与店之间抢生意抢得很火爆，每家派出两三个小工，在路边一字排开，看到神色饥渴、左顾右盼的人就蜂拥而上地招呼：

“这边来！这边来！”

“停这里！停这里！”

“老字号！老字号！”

偶尔还会因为抢生意抢得吵起来。

我有个朋友就住在这里。有次听到这些让人心烦的吆喝声，就忍不住了，我们就在客厅里朝着外面大喊：“那边去！那边去！”楼上楼下声音此起彼伏，就像对歌似的。

我大笑不止。

除了拉客的声音，还有来往汽车的声音，食客们高谈阔论的声音以及卖艺者的声音。

来这里卖艺的不少，最开始只有一个吹笛子的中年男人，每当入秋后他就出现在小关庙了。

每天晚上7点过一点，他会非常准时地出现在羊肉膻膻的气味中，他永远的开场曲都是《沧海一声笑》，一边鼓着腮帮子吹着，一边漫步，由远而近地走来了。

他的第二首必定是《铁血丹心》，第三首不出意外基本是《北京欢迎你》……如果没有客人点歌，他就会一直反复地吹着这几首，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疤了。

当然偶尔也会听到其它的曲调，比如《生日快乐》和一些流行歌曲，但少得恨，可见他肚子里头的曲库空荡。所以生意一直不太好。

一天，我和朋友又来吃羊肉，这个吹笛子的男人来了。他把歌单递过来，说：“点一首吧，《笑傲江湖》很好听的。”这是我第一次与他面对面。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没有“江湖”上的装束，要是手里没有拿着一根看起来有些油腻的笛子，根本看不出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我摇摇头，抱歉地说：“不用了，每次来都免费听见你吹，听太熟了。”
大家都笑了，他也是。
他面无表情，也抱歉地说：“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就扭头高傲地走了。
这片刻的气氛一半是尴尬，一半又轻松，就像是鸳鸯锅底。

我还觉得有点神奇，听了他太多不花钱的笛声，居然见了面，说了话，关键是他竟然还跟我道了不必要的歉。
这让我有些责怪自己太缺乏老关和小关的义气，后悔没有点他一曲鼓励他一下。

当天气渐渐冷了，小关庙的生意就渐渐开始火爆。卖艺的队伍也壮大起来，弹吉他的和卖唱的都来了。

卖唱的是一男一女，推着一辆载满音响的三轮车。男的是个盲人，他负责唱歌，都是流行情歌，嗓子还不错。女的负责引领他走路，推车，控制音响，收费等等。

有天傍晚，空中忽然飘来一道不太入耳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在唱：“爱得越深越缠绵……”

抬眼望去，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也没有太在意，想着可能是哪位女士喝高了之后的倾泄吧。

等再晚一些的时候，这个声音突然在我背后不远处高分贝地再次出现：“爱得越深越缠绵，爱得越深越缠绵……”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从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嘴里发出的。

她蓬头垢面，偏胖，穿着破烂的厚衣服。她对着旁边灯火辉煌的大排档反复地唱那一句歌词。
声音非常响亮，整条街都能听见，很多人都在齐刷刷地看着她。

唱够了，她走到旁边的一个IC卡电话亭，拿起电话听筒，高喊道：“喂喂，好，家乡好啊，牛羊成群啊，我代表家乡人民感谢你啊！”这个神头儿女人也曾是小关庙的一景，应该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5

曾经小关庙的世界，就是羊肉的世界。随着从小关庙飘出的羊肉香味，也飘出来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那是记忆里的一段地道的人间烟火气息。尤其是冬至里的小关庙，那就是成都冬季里的生活沸腾。

人方抵近巷口，羊肉的飘香早早的就来迎接，那路却是拥堵不堪，需侧身才得入。

路两边是早都临时搭建好了塑料蓬，蓬下面摆好了桌子，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围着氤氲的羊肉火锅，大吃特吃。

这时候城管也不会多事来搞什么管理了，管只怕会被食客打死。

食客大吃海喝，叫肉叫酒添汤声音不断，又有卖银耳汤莲子羹的来往不绝，那跑堂的小工更是灵巧如鱼，高高的托了盘子，在人群里自由穿梭。

在羊肉火锅的香雾中，忽然想起一句话来：“食色性也！”就感叹身为成都人实在幸福。

此时，什么人生宏大的意义，什么人生的世界观，还有什么失恋，什么未婚先孕以及苦闷悲哀……等等都通通给忘在脑后。所有的喜怒哀乐在吃面前，都显得太渺小太虚无。

这就是成都人的灿烂，天下独一无二的生活灿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