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方↑“河南文苑”即可免费订阅本刊。(六)感谢一路上有你(6) 1998年的仲夏注定是一段特别的时期。我在慌乱中估分,在焦灼中等候分数线的公布,在忐忑中等候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亲则在欢喜和忧愁并存中为生计忙碌着。 分数线公布的那一天,父亲跟着我和三姐早早来到了学校。一直空荡荡的八中的校园里,此时却涌满了等候查分的高三考生和家长,伴着那尘埃落定后的悲喜分明的表情。面对命运中最重要的“放榜”,青春年少的我们,这一刻除了悲喜交加,内心也夹杂着少许强作欢颜的离愁别绪。 父亲坐在了校园主路边的花坛上,貌似轻松地和他那个在学校后勤处上班的同学聊着天,但他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的不安。 我考了598分,勉强过了外语类控制分数线5分。看到这个连自己都有点怀疑的成绩,我心里还是惊喜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不管怎样,这与7月9日我走出考场之后的预料迥然不同,最坏的打算没有发生。 当我把分数告诉父亲后,他掏了根烟,因激动而有点微微颤抖地递给对那个老同学,说了声:“这俩孩子也算争气!好歹没有落榜!” 他同学则不停地说,“你可真功劳不小,这下可以睡踏实了吧!”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眼中的神采和光芒。 这一年,高校开始合并。大学并轨也开始步入第二年,无论师范院校还是普通院校,那个上大学不收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对于志愿填报,父亲也不懂,他认为,在没有经济基础和背景的农村家庭,大学毕业当个老师还算是一份能养家糊口且稳定的职业。且师范专业每个月国家多少还有点补助。 于是,早在暑假开始前他就联系了邻村一位在河师大工作的“表叔”,希望我们报那个学校。为此,他还领着我们,趁其返家为他父亲过七十大寿时,带着薄礼亲自登门拜访。 在那个大学录取制度还没有做到完全公平的时代,父亲生怕刚过分数线的我的名字被“挤”掉或代替。忐忑不安中他另央人托己,联系上了师专的两位老师,给人家各自送去了一套精美的大理石茶几,以求在录取中关照一下。 也许,我们生命中真的会有些人,在我们茫然四顾、手足无措时,或是搭一把手,或是嘱咐一句话,便使我们拨云见日,豁然开朗。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贵人”吧! 真的很感激邻村这个和我姑父同族同辈的“贵人”。从志愿填报到录取,再到开学报到,这位年轻有为的河师大生物系主任,真的帮了我们家很多忙。 羞愧和遗憾的是,我的命运始终与河师大无缘。大二那年国庆节,父亲让我专门去河师大去感谢这位表叔。 闷热的8月间的一个午后,邻居匆匆忙忙地跑进我家,喊父亲去接一个长途电话。正在院子里做大理石茶几的父亲,连胶鞋都没顾得住脱就匆忙地跟着去了邻居家。 在那个电话刚刚在农村兴起的年月,父亲特意记了邻居家的电话号码,没有留给客户,而是留给了为我们求学和就业能帮的上忙的“贵人”们。 这位“表叔”亲自打来电话,说两个学生的档案已经提走,分别被河师大和南阳师专录取了,让父亲放下心来。 院子里串门和闲聊的邻居,听到父亲的解释,也纷纷赞不绝口,对父亲的教育和付出竖起拇指。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心情很好,但也更忙碌了。两个大学生的学费成了他最大的忧虑。父亲没有告诉我们,学费是怎么筹集够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就是,家里确实卖掉了一部分粮食和向一部分亲戚借了钱。 开学的日子,父亲北上新乡,亲自送三姐报到,同时面谢那位表叔;师专开学比较晚,父亲骑着车子带着我的行李,冒着酷暑送我报到。 体检时的紧张,又导致了我血压的升高。父亲又慌忙找了师专的两位老师,疏通关系。在他们的帮助下,开学不久,其中一位老师帮助我申请到了一份家教工作,还申请到了一份贫困助学金,基本上解决了自己的温饱。 回首那段岁月,父亲用自己的汗水和心血,为我们转折时期的人生披荆斩棘,铺平了道路,让我们顺利地接受了高等教育,这才有了我们今天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平淡自足的生活和人生。 站在世俗的观点上,父亲的做法可能让人鄙夷不屑;但站在一个舐犊情深的父亲的角度,我真的感念他的含辛茹苦和默默付出。 (六)感谢一路上有你(7) 早早飘落的第一场大雪预示着又一个寒冬的到来,也让刚刚适应了深秋的人们感受到了冬的严寒。 长夜漫漫,浅梦交叠。梦中的慈父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宛如生时。忽而谈及他的病疴,忽而聊到牵挂的家人,忽而又议论到了庄稼的收成……梦中的他,还在为我的工作而操心,虽然只是梦,醒来更觉痛心、难受。 新千年的6月,我的大学生活终于要画上了一个句号。 宽大明亮的外语系阶梯教室里,系主任把深蓝色封皮上写着烫金的“南阳师范学院”大字的毕业证一个一个地发到我们手里。 由于学校刚升本,我们有幸成了“南阳师范学院”挂牌后的第一届毕业生,虽然只是专科,也没有学位,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喜悦的。 本该与毕业证一起发放的“就业派遣证”,换成了“就业报到证”。那个子矮小的系书记反复告诉我们:你们是幸运的,因为你们这届学生是最后一届国家管分配的了! 除了少数几个忙于专升本考试的学生,那一刻,大多数人都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因为,在那个没有金钱和人脉的年代,管分配对于一个农家子弟来说,意味着从此可以吃上“皇粮”了,再也不用和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去承受稼穑之苦了。 现在看来,很难确定我们是否是计划经济时代的最后一届管分配的大学毕业生了。在那之后,一届又一届的大学毕业生不管以何种方式,最终仍然大都走向了政府或事业单位。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是因为有了“管分配”的“尚方宝剑”,才导致了我和大多数毕业生在“等待”中,消磨了进取之心,消退了奋斗之志。当一切明朗之时,我们已如同笼中之鸟和井底之蛙,再无飞走、跳出的勇气了。所以,也就有了今天这种平淡似水,味同嚼蜡般的工作现状。 那是一个有点悲哀的时代。九十年代末,乡镇财政已经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比肩政府“公务员”的乡镇中小学教师工资,同样来源于乡镇财政。同村那个放学后牵着一群羊放牧的、白发苍苍的老教师直言相告,乡里的老师每个月五、六百元的工资,还是寅吃卯粮。 父亲和我都明白,无论如何不能让分配到乡里。现在看来,有点异想天开,甚至是有点偏执。我们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位于镇上的那所重点高中。 将近一年半的时光,500个日日夜夜,父亲和我在焦灼不安中等待,在“希望”中前行,更有许多“诱人”的机遇不断光顾。 曾经的同学一个个经不住高薪的诱惑和待分配的煎熬,去南方“淘金”了。当我把我的出去打工的想法告诉他时,父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一则,他知道这个社会和人性的复杂,外面的世界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二则,他知道我从小到大没有出过远门,我的性格和身体也根本适应不了那边的工作。 多年之后的同学聚会,当一个接一个的同学咬牙切齿地痛诉着自己当年被同学、好友、亲戚连哄带骗,背井离乡,远赴南方“淘金”,结果陷入传销窝点,落得个人财两空,身陷囹圄的往事时,我的脊背只感到一片冰凉。我真的感激于当年父亲的给我的分析和阻拦。 父亲调动了所有他能利用的“人脉”,为了让我进那所重点高中,不停地奔走、求援。亲戚、好友、同学、老乡,城里的、乡下的,人托人,关系连关系,能帮上忙的,能够得着说话的,父亲都想到了。 一年之后的“努力”证明,那注定是梦一场。最终,我来到了一所远离尘嚣的农村高中,也算是有了一份所谓“风光”和“体面”的工作。 一生中,对于父亲来说,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孩子的工作奔波、操劳,费劲心血。 这个被乡邻们称为“会事”的“泥腿子”,根本、也不可能认识到这是多么一件庞大和艰巨的事情,外人眼中也根本无法知晓个中的艰辛和付出。 多年之后,他在和亲朋好友闲聊中,多次坦言为我安排工作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事,但也同时是耗费了他最多心血的事。 多少个日子里,坐在今天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从事着所谓的“风光”和“体面”的工作背后,谁又能解其中的艰辛和酸楚呢?
刘根,河南南阳人,中学教师。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当地媒体及网络。 投稿邮箱3182529240@qq.com 371 扫描或长按图片识别二维码,感谢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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