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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回读】 优雅如斯 作者黄峻玮，女，网名闲听落花，现供职于扬州洪泉医院。自称文字爱好者。喜爱泥土和草木，在守望生命花开的欢喜里，用文字记录尘世暖心的印迹。 小城的桂花开得正好，到处弥漫着一股馥郁的芳香。想起那一年，我们的前辈，产房的护士长，就是在如此袅袅的花香里离开我们，奔赴另一座城市。 我于实习时初识产长。那时，她身材苗条，喜欢穿裙装。初夏时常着长裙，有时候搭一件同花色的披肩，轻轻曳曳地走过病区走廊。办公室的医生常常会将她叫住，拽到室间来，一起扒拉她美丽的衣裳。 产长总是微笑着任她们前前后后地欣赏。我也从远处细细地打量她，高高瘦瘦的身材，皮肤白皙，满面淡淡的笑。面对众人打趣的言语，从来不争辩什么，末了偶尔会解释一两句：很便宜，从市场淘来的！ 现在仔细想想，那时候，她已经四十几岁，却通身散发着一股知性而清逸的美。后来我才知，当年我遇见她时，恰是她公公婆婆身体不好双双卧床；优秀的女儿正待高考；因为九十年代，人们的思想还比较纯朴，都不会去抢着选择剖宫产，产房分娩特别忙。所以，照顾家人，又忙于工作，那段时间她看上去特别清瘦，笑意里常常夹着一丝憔悴。 不知是不是产长特别爱美，影响了她周围的人，产房里的助产士老师们一个个看上去都特别地考究。那时候还没有电脑，也没有电子病历，老师们俱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最关键的是她们有精湛的技术，对待我们实习生也是非常亲切的态度，让我感受到守候生命的降临是世间最美妙的事。 有一首诗，《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因为当年对产长的喜欢，夹杂着尊敬的情感，所以，我对自己的职业便有了初始的热爱。 我毕业后碾转几处，一直没有见过产长。直至十余年前，来到了现在的医院，并确认了此生我最喜欢，也最习惯的工作，做一名新生命的守护者。 凡事因有缘，才得以情感的延续。我又见到了产长，她已经退休，来产房做我们的护士长。时隔十余年，我又如当年那样，握手寒暄后，能够近距离细细地打量她。 产长已五十几岁，身着淡绿色束腰连衣及膝裙，更映得皮肤白皙，整洁的短发，看着我们满脸真诚的笑，较当年更添了几分睿智和从容。 一般的护士长，皆为严厉、干练的形象，可我们觉得产长是如此的优雅而温暖，散发着岁月磨砺之后珍珠般瑰丽的光芒。 有人说人生有四大幸运：上学时遇到好老师，工作时遇到好师傅，成家时遇到好伴侣，生活中遇到好朋友。产长每天上班都特别地早，每次我来时，她都已经换好衣服，查看过科室工作，我们一定会看见她或坐于办公桌电脑前，或待于产妇身旁，从容不迫地指导着工作。 如此自律和勤勉的形象，铭记于我心。其实很多的从容淡定来源于背后充足的备课和默默的时间积累，以至于我以后一直将上班早到默认为是认真工作的重要细节。 助产士们在产长眼里都是孩子，她除了领引我们具体的工作，还在我们人生的路口指引我们方向，让我们去认清自己，追逐自己的梦想！ 在与产长的交谈中，慢慢才知道她本不是扬州人，是南京城下放知青，开始分在一处偏僻的乡镇医院。 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上世纪70年代，那时候全国还没有做到所有产妇住院分娩，她常常被人喊去很远的地方，去当地农民家里接生。 生孩子这码事，绝不是常人想象，想什么时候分娩就什么时候分娩，它需要一个漫长的待产陪伴过程。现在仍有同事不能理解，说：你们白天不就生了几个孩子嘛! 我常常不做任何解释，因为很少有人能够体会分娩背后助产士的辛劳! 有一天产长早上去接生，到傍晚才得以回医院。因为对当地农村的地形不熟悉，她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在荒地和坟场周围绕了不知多少圈，最后遇到一位好心的农民，才将她带出迷宫一样的地域，回到医院。 我上世纪90年代毕业后，也曾经在乡镇工作过一年。虽然当时已经取消了家庭接生，但也会随产妇回家做一些上门服务的事，所以特别能理解产长当年工作的辛苦，和辛劳里那份心酸!没有事的时候，我便和当年的产长一样，在宿舍里看书、写信、记日记，磨砺那颗年轻而骄傲的心！ 后来，产长遇见了宠爱她半生的先生，又调至县城工作。老年后，产长反过来，却要宠爱她先生余生。 产长的先生经常走南闯北，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给产长买衣服。产长身材姣好，穿标准号，买回来的衣服没有一件不合适的。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女孩子对欣赏自己容貌的人展容倒也不假，但追其背后真正的原因，凡于繁琐中仍能重视自己容颜举止的女子，必有一颗对生活庄重且美好的心。 产长经常把我们叫到她家里吃饭。我们去后，首先要欣赏一下她的衣橱，再欣赏一下她的照片。清晰地记得，她卧室床旁柜子上，有一只很大的相框，相框里嵌着一张美人照。照片里的产长，烫着半长的卷发，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侧着身子，清澈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你，你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和温暖。 产长会做得一手好菜。她还教我们做南京的特色素菜“什锦菜”。什锦菜，又称十样菜，是用10种蔬菜炒制而成，可取嫩黄的豆芽、雪白的竹笋、嫩绿的鸡毛菜、咖啡色的五香豆腐干、橙色的胡萝卜、黑色的木耳等，切成丝或丁，经过一番焯、沥、炒、拌，最后调料拌匀装盘上桌，一道色香味俱佳的什锦菜就做好了，常常被我们吃得精光。 产长坐在桌旁笑吟吟的看着我们，每到这时，我便暗想：莫不是产长想家了？想还健在的南京的老母亲？想那散于各地的兄弟姐妹？ 吃完饭，产长和他的先生便推开后门，把我们带到房屋后面的西阳台。西阳台一大块空地，种着各色的花草，草木葱茏茂盛的模样，一如产长年轻喜悦的心。产长告诉我，她喜欢养花草，尤其喜爱桂花。 2009年，产长的女儿在南方的城市召唤她。女儿当年在军校里成绩优异，现在是单位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又生了孩子，实在没有办法和女婿两人独自带孩子。 产长临行前早将工作做了安排。她鼓励我们这帮年轻人，要学会在尘世生活中追逐自己的梦想，安放自己的心灵，没有什么可以惧怕，也没有理由让我们身心憔悴、一败涂地，我们完全可以一直优雅地为自己而活。 产长离开医院的那天，满城的桂花开得特别香。“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在我们与生命打交道的行业里，有许多如产长一般的女人，她们辛勤地工作，努力地生活，在记忆的时光里活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这几年，我们连续和产长又见了几次面。她依然妆容整齐，言谈温和，着色彩淡雅的衣裳。交谈之中，才知道她先生身体不是太好，需要她每天陪伴。 我们不由得感慨，当初先生对她那么好，而现在，却需要她照顾他。不想产长说：老了能彼此相守，也是福，无论怎样的形式！ 心头微微一震，想起当年她被拽进医生办公室，大家争着欣赏她美丽衣裳的情景，其实她们都没有看到她优雅的人生态度，而这种人生态度，她一直坚持着、渗透着! 优雅，是得体而精致的外表，是丰富而强大的内心，是柔而不娇、坚而不厉的品性气质，是积极乐观、从容淡定的生活态度，优雅更是追求完美的心气和接纳不完美的淡定。产长是我眼里所及的恰如其分的优雅女人，愿您在南方的城市和您的先生健康、快乐、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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