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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花

 落笔天涯 2020-10-28

车前子

他等候在女子每日必经过的路途中,风起的时候,抬头仰望甬路边白杨树的顶端,那里长满新鲜的茂密的叶子,海棠果般大小,圆润,光感,具备新夏的特征。风吹过,叶片被翻转,起伏跳跃不止,逆光的一面呈现出灰白色,远远望过去,如同开了一树的璀璨花朵。

等了很久,她才到,气喘吁吁的样子。只说,刚刚要走,部门经理过来临时安排了一个文件的修改上报事宜,手机又恰好没电了,真是把人急死了。她微笑地看着他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也笑了笑说,我也是刚到的。你从不是失约的人,知道你这次晚来,一定有事绊住了。她没接话茬,看了看他,风吹起他额头的短发,落下来,又被另一股风吹起来,又落下。她说,真是个该死的天气,风越来越大,没完没了地刮。

他很绅士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坐在后排,一前一后,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车子在一家餐馆门前停下来。走进预定的包间,他让她点菜。她说你来吧,我吃什么都行。他就点了几样她爱吃的,也点了自己想吃的。合上菜单,他对服务员说,拿两瓶饮料来吧,生榨,芒果味道的,要温的。

她脱下外衣,露出里面黑色的半透明丝质小衫。他看了一眼,说,你好像又瘦了。她说,有吗?我还不是一直就是这样子。还是睡不好吗?半夜总是醒。她抬头看看他的眼睛,说,你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他说,这几天一天两顿酒,把人都喝懵了。我有时就想,我总有一天会喝死的。

她唬了一跳。说,你又乱说话了。我就想不明白,那酒有什么好喝的呢,让你见了它比见到我还亲。他笑了,只说,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有时候需要你请别人,有时候别人请你,都是推脱不掉的交往。一个男人在外面混,没有朋友怎么行呢。

他拧开生榨的瓶塞递给她。她接了,倒了一杯在面前的白瓷杯里。深黄色的液体,泛着些微的泡沫,轻轻抿了一口,温温的酸甜味道。不来一点酒吗?他问。

她说我再也不喝酒了。一喝酒就头疼,我这辈子和酒是无缘的。他便问,和我呢,有没有缘?她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一深盘排骨炖豆角端上来,呼呼地冒着热气。他夹了一块放在她的盘子里。说,你多吃点肉,太瘦了,外面风这么大,我真担心你会被吹跑了。她噗哧一笑说,吹跑了就吹跑了呗,与你何干。

他说,那我还到哪里去找像你这么好的女子。她脸一红,低了头啃那块排骨。他怜爱地伸过手来,拂了拂她的头发。又夹了一块排骨在她的盘子里。他却不吃,只看着她吃。

你怎么不吃饭?他说我中午喝了那么多酒,才刚刚清醒过来,现在还不饿。他似乎只喝了面前的那瓶生榨,看着她吃完,叫了服务员过来,把所有的饭菜打包。他说你带回去吃吧,免得明早做了。她听话地点了下头。他替她拎着,两个人出了餐厅。

依然很大的风。在出租车里,他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的家很快就到了,她问,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喝杯茶?他说不了,这么晚了,被别人看到影响不好。他递过手中的食品袋,她接了。看着出租车离去,才慢慢往自己家的楼上走。

刚打开门锁,他的电话就到了。只问,到没到家。她说到了,刚进屋。他于是说,晚上早点睡,别上网了。她轻轻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她在窗前站了许久。没有开灯。屋子里满是昏黄的室外光。

他回到自己的家里,开了客厅里的壁灯。喝了一杯凉白开。把自己扔在床上。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彻底酒醒,此刻胃里翻江倒海地疼痛。他一直忍着疼,在她面前装得一点事儿都没有。吃了几片胃药,他重又倒下来。忽然想起,在吃饭过程中自己说过的话。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双方都没有了其他负担,我就娶你回家。记得她当时是哭了的,肩膀微微耸着。他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的。那时候偏就想那么说。也是真心的想那么说。可是此刻想起来,却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句话冰冰凉凉地,说了,等于没说一个样。他叹了一口气,拉了拉被角,沉沉睡去。

她看了好一会儿的书。依旧头疼欲裂。感冒好几天了,睡眠总是不好。却为了陪他,顶着漫天的大风一起去吃饭。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进了心里,却好像什么也没记住。他一直没有和她隐瞒过什么,今天好像有些什么地方不对,是哪里呢?她想得头更疼了,索性不去想。

她在梦里见到他,好像是童年光景,他在前面跑着,她在后面追,大声地喊着“哥哥、哥哥”等等我。他没听见的样子,很快就跑进路边的树丛里,再也不见。这时候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她一下子就惊醒了。一身的冷汗。她仔细听了听,都是子夜了,外面的风还没有停,白杨树的树叶子还在唰唰地响着,催眠曲一样地响着。

         图片 // 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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