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按照惯例给阳台上的花“洗澡”，却发现刚买回不久的一盆清香木顶端的枝叶上似乎有粘腻的分泌物，用手指轻轻触摸，沾染上指尖的分明就是一种黑色腻虫。原来我的花生病了，而我却浑然不知。亏我每日里还殷勤照看着。我有些慌张，对待这些腻虫我向来是手足无措的。于是急急地给母亲打电话，她说起虫了不怕，喷点药就可以了。又说，过一会儿她就去花市买药，晚间你就可以用上了。
清香木买回来，一直放在窗口通风处，就是担心它会生虫。我就想家花倒不如野花好养了。我前几日去乡下亲戚那里，看见道路两边都是紫菀花开，一小丛一小丛的，开成一片浅蓝色的花海。贴近去瞧，花瓣儿干干净净，并没有因为道路上车流川息不停而沾染灰尘。紫菀，应该是自身具备洁净功能的花。我采了一些回来插在花瓶里，存活了半个月之久，还不见蔫颓。这是生命力旺盛的一种花。
这些日子已经不怎么买花来养，因为精力不足，家里有的完全依靠自身的强大而存在着。我很少顾及到它们。除了每日清早给它们淋些清水之外，我就再也不会细细地瞧看。我没有耐心对着一盆花左顾右盼，我不是心思细腻的人。有时看起来我是细心的，但实际上，我却粗糙得很。
这个秋天，很想回到乡下去，去看看旧日的风景，也看看故人。但总是没有时间，这个秋天雨多，每逢周末总是无缘无故地落雨，乡下的路就粘稠起来。亲戚也说去不得。我只好在屋子里整日整日地臆想秋天的盛大和美丽。昨日雨落时，突然有上千只燕子在楼顶盘旋，叽叽喳喳地叫，不时地落在我的屋檐上，站成很紧凑的一排。我站在窗前看它们，它们也不躲避，依旧叫着飞来飞去。看起来，它们是兴奋的，不知道这一场秋雨给它们带来的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人活着，还不如一只燕子。燕子想飞去哪里就飞去哪里，完全不用考虑他人的感受，自身也没有那么矫情。它们过一段日子就要飞回南方了吧？燕子的故乡分别在南方和北方，都是它的家园，因此，每一次离开，也是归来。
我想去看看田野里的那些野生的花草树木，如同去看望另一个迷失家园很久的自己。我曾经在那片土地上一寸寸地长大，骨骼里渐渐生出背叛的因子，它们让我在中年过后很少返回故土，很少去面对那里的一草一木。但我也知道的，自己再也回不去那里了，除非，让生命产生再一次的轮回，我才能再重生一次，再做回父母的女儿，下一次，还会是这样的活法吗？应该是不会的。人不能局限在某一处，人的心就是一粒种子。种子想在哪里扎根，要靠机缘，也要靠定力。
我想去看田野里大片的紫菀花开。就像小时候，母亲把它们编成花环戴在孩子们的头上，漫山遍野都是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因此母亲的心显得格外安稳。她也是走出故乡的人，但她最终会回到那里。然而，她的孩子们再也回不去了。孩子们的世界广阔着呢，根本不会流连故乡这片土地。他们从出生那天起，就背叛了这片土地。然而，他们也是走不远的，在他们的心里，始终有一块地方属于这里，即使后来风声渐起，他们心里的故乡也稳如磐石。
我决定今天晚间认真地去看看我的清香木，为它抓抓虫，清理清理枯黄的枝叶。或者，我还可以在它的对面坐下来，和它聊聊我最近的感受，我说很快就是秋天了，我故乡的草甸子上的荒草和紫菀也要枯萎了吧？我不知道一盆家养的清香木会对我说些什么，若是她能够听懂，自会随风将身形轻轻摇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