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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余涛 【作者简介】余涛，笔名单刀，河南省方城县人，教师，三尺讲台，生活平淡，内心澎湃，诸多思索，寄托文字。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1998年秋天。族爷去世。他叫余进邦。 1938年他在澧阳中学求学，是我家族唯一的学问人。秋天的一天，他放学刚到家，就被抓了丁。被抓的还有我的族爷余进发、余进仁。那年他们大概十五、六岁。余进邦的未婚妻李氏哭得死去活来。她是同村的。 1950年，族爷独自回到辛庄。父母已去世，哥哥有了三个孩子。他和哥哥一家住一个院子，三间草房。 村里人传说他是八路军连长。 我家老爷爷问：“进发和进仁呢？”他说：“被抓的第二天，我被装进闷罐车押到襄阳张自忠部，听说他俩被送到平顶山汤恩伯部。后来就不知道了。民国三十年团长带领我们起义，参加了八路军115师。” 他每天早起围着村庄跑步，村人觉得怪怪的。余进邦一米八零，白胖，腰杆笔直。族爷帅，好心人不断给他介绍对象，他总说：“以后再说吧！”据说有姑娘自己上门的，他也说：“以后再说吧!” 他终生单身。 见了李氏他说：“还好吗？”李氏说：“还好！”李氏说：“你还好吗？”他说：“还好！”然后各自走开。 不久，他被选为村农会副主席，打倒土豪贾镇西，分了他的田、他的房，镇压了他的人。同年秋天，澧阳巨匪陆十三勾结叶县青山土匪张老九攒集二百多人，悍然向澧阳民主政权发动反攻，并劫掠辛庄被服厂。情势紧急，民主政府镇长命余进邦带人截击，他手下只有本村民兵十五人。在龟山上，他们准备了滚石、檑木，另有十四杆鸟枪和一把盒子炮。 日落时分，匪徒向辛庄进发。刚到龟山，滚石、檑木齐下，鸟枪齐鸣。敌人抱头往长岭逃。余进邦举起盒子炮砰、砰、砰，三枪。三个匪徒倒地，又举起盒子炮，又是砰、砰、砰，又倒地几个。民兵看傻了眼。 庆祝胜利大会上，辛庄民兵都戴了大红花。都说余进邦是神枪手。有人对镇长说他是八路军连长。余进邦对镇长说：“我不是连长。”镇长不再多问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对大家说，这可是神枪手啊！ 后来他做了村长，组织人修辛庄水库，引进了花生、烟叶经济作物。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他带领村人七峰山上挖棉枣、剥树皮。文革中他带头扒土地庙。他组织村人打井，办自来水，办电。 后来，族爷老了。一米八零、白瘦，但身板依然挺直。在村里转来转去，什么事都管，孩子淘气也管，鸡鸭乱跑也管，兄弟分家也管，夫妻吵架也管。村人没有不听的。 见到小孩，他说：“娃子，过来，给你们两毛钱，买糖吃去吧！”我们照例问：“爷爷，你是连长吗？”“娃子，你们知道什么是连长吗？”“知道，就是骑高头大马，挎着盒子炮的大官儿。”“哈哈，你们长大了想干啥？”“当大官儿。” 每年大年初一，他都要给族家小孩发压岁钱。二角的新钱让孩子们美几天。 去世的当天晚上，大伯问：“叔，你到底是不是连长？”大伯是族爷的亲侄子。“年儿，太原那一仗惨啊！我们连百十号人只剩下我自己了，你说我还是他们的连长吗？我还配是他们的连长吗？”说罢，老泪纵横。“我箱底那两个牌子也让我带走吧！” 三天后，族爷入殓时，张德的儿子送来了一枚银戒指。“我妈妈让送过了的，说是要物归原主。” 大伯把戒指、两个圆牌子放到了族爷身边。 一个牌子刻着：太原战役胜利纪念章。另一个刻着：解放太原战役特等功军功章。 族爷余进发、余进仁再无音讯。 2018年清明，我回家祭祖。坟场荒芜，封土坍塌，已不知哪个是族爷的坟头。 （图片来自于网络） 《作家荟》微信号stzx1234567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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