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军号(16)上 |剧本
文/毛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山势骇人,泥沼遍地,透过刀切般的狭窄崖隙,堪堪可见远远的雪山。红军医疗队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人人面黄肌瘦,唇焦口燥。医疗队长前面喊:同志们,加把劲儿,前面就要有甜水泉了!范德清在后吆喝:大家跟紧啊,甜水泉的水是甜,可不多啊!落在后面,就怕前面的同志徒痛快,一口气喝光了!加把劲儿!超过他们去!大菊护重伤员在队中,不时嘱咐抬担架的战士:没说咱们,咱们走稳当了。范德清听见,喊:大菊同志说的对,抬重伤员的同志一定要走稳!大菊,大菊……大菊转回向前,喊:不在前面就在后面,反正不在队伍里。范德清喊:知道了!(变回正常音量)这不等于没说!不在前面就在后面(回头看,对身边战士)往前面找找看。战士:是!(想走,又停下,凑近范德清,低声)首长,前面真有甜水泉?范德清低声:不知道!不那么说,大家渴得忍不住,就会喝水坑里的水。那不能喝,有毒。范德清竖食指,打量四下,拍打战士:往前跑,找猛子!去!小菊挣巴,杨春使阴劲儿,小菊吃痛停止,不由自主仰起脸。小菊反应过来:是啊!我……(警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我身上……哎呀!(捂脸)杨春斜倚一摞破木箱,仰头吁出一口烟:我都帮你贴出去了。杨春:我识字!那是主张抗日救国的传单。(看小菊)抗日救国,没什么不好,用不着鬼鬼祟祟的。小菊想走,又不敢挪步,惴惴看他:你……笑……笑什么……一抬担架战士猛然陷入泥沼,上面戴眼镜的中年伤员被掀下去。戴眼镜伤员趴在泥中:都别动!(对陷入战士)别挣扎!千万不要!(对后面抬担架战士)别管我,慢慢放下担架!慢慢放下……大菊细听,号声灵动,似透着喜悦,她恍悟地:是不是找到水了?(向陷入战士冲)戴眼镜伤员:大家不要慌,听我指挥!(缓缓匍匐到陷入战士身边)拉住我腰带!抓紧!(对大菊伸手)石护士长,拉住我的手!杨春:真的。银行、警察局、警备司令部,门口都贴上了。杨春:换了你敢去么?恐怕也就是往学校医院门口贴吧!杨春:真的!(解开衣扣,胸怀里掏出个小玉坠,凑近)看看,羊头,我属羊,肯定比你大!杨春:还是的,比你……(戴黑手套的手掰弄)大……一岁……话出口,二人怔怔对望,俄顷,相视笑起来,互相指点,不禁前仰后合。猛子匍匐到桂参谋长脚边,牢牢把住对方两踝,对大菊和陷入战士:千万抓住,哪儿都别动,身上别使劲!猛子脚上、腰上,缠着绑腿腰带结成的绳索:桂参谋长,准备好了么?杨春:你说是就是喽。(避开小菊目光,进而背对小菊)走吧。杨春仰头痴笑:打黑枪……(猛转身盯死小菊)见着猛子,告诉他,说我对不起他。杨春:再说,就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他能容我说什么吗?杨春盯着小菊背影,飞速掏枪上膛,对准,手指缓缓伸向扳机,却没勾住。她指挥:跟上!前面真有水。别笑……(看自己)能出来就不错了。这算什么……还笑!(自己笑起来)猛子:不远了。(看日头)太阳落山前能到。我说的是照现在这么走。范德清:你不知道老桂,咱们潘江海同志啊,就喜欢吹号。说吹号就能指挥千军万马,不想任职带兵。桂参谋长:吹号是能指挥作战。(看猛子)但是,不是所有战斗都需要号音指挥。而且……桂参谋长:孙长山的先遣团,前后挂过五个番号,专打硬仗!这个都不知道,我怎么做这个方面军参谋长?猛子:可我们团……我们团……没有了!(黯淡、噙泪)猛子抹一把眼角,交替看桂参谋长和范德清:什……什什什……什么……道理?小菊拼命奔跑,两个短工打扮的特务持枪隔几十步紧追。小菊不时回看,恨恨喘息(OS):死贵娃!狗特务!说得好听,背地里让人抓我!一个身影从房上飞扑而下,嘭的踢翻小菊身边小摊贩,揪起小菊转入就近石头门垛内侧。杨春对小菊嘘声:别出声!(腾出捂小菊嘴的手,摸出枪对住户)住户僵住,颤抖。杨春拿枪示意住户返回。住户无奈,惴惴返回。杨春一脸紧张,屏息注视外面,黑手套食指竖在小菊唇边,小菊禁不住紧闭了嘴,竟稍稍放松了一下。桂参谋长端详猛子手里军号: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点儿道理?猛子把号放到嘴边,做出要吹的样子,没吹,又拿开,又放到嘴边,又拿开:是团长让改的号曲,是团长让全团同志背自己编的号曲,是团长说哪一仗怎么打,吹不吹号,吹什么……(看桂参谋长)都是团长!不是石大哥,也不是我。范德清:行不行,别人怎么说都没用。关键是要自己觉着行!自己努力!我希望,我们都希望,你能不断进步,把这军号的本事,跟带兵打仗更好地结合起来,并且,远远传开来!16-27 上海街巷某门垛内侧(同前“昏暗门垛”)·日·内杨春探出半身打量,回头对小菊:快走!还等我送你啊!杨春:等我想明白了告诉你。如果我们还都活着的话。现在,快走!多绕几圈,没那么急!从容点儿,别跟逃命似的!她放慢脚步,呈漫步状(OS):从容点儿……别慌……别慌……前述的崖谷已远在身后,嶙峋岩石间,缓缓流淌出清水。猛子:没叫你,他们说,桂参谋长。(恍悟)会不会是自己人哪?敌人能叫桂参谋长么?桂参谋长:遵义?(思索,恍然)哎!自己人!老范,我敢肯定,来的是自己人!桂参谋长:那得赶紧找到他们啊!老范,能说出跟我在遵义分手的就三个人,都在前锋部队!范德清:派五六个枪法好,腿脚快的,跟潘江海同志走!邵云鹏正准备上阁楼,小菊嘭地闯入:云鹏哥!不好了!邵云鹏:怎么?(绕开小菊到门口,开门四顾,轻轻关死门,低声、严厉地)干什么吵吵嚷嚷的?纪律全忘了?小菊压低声音,紧张地:咱们暴露了!敌人……敌人发现了!邵云鹏跟着收拾:那最起码,也要先去备用站点准备一下啊。这么多东西……小菊:要不这样,你先撤,这儿的事儿交给我。能做多少算多少!邵云鹏:好好好!(收拾东西,忽然凝住,看小菊)小菊……他刚想说什么,忽然外面不远处传来两声枪响,顿时惊住。一角落里,杨春蜷身遮脸,手里枪还在冒烟,担心地看邵云鹏他们工作的阁楼方向。邵云鲲跟杨春交谈的房间外面的大厅里,邵云鲲面对一排便衣特务:这个地点,现在可以肯定是共党地下宣传机构重要站点之一!上峰有命,一刻都不能耽误。他们固定在晚八点发报。今天是发报日!上峰命令,决不能让他们今天的电报再发出去!明白么?邵云鲲:检查武器!(掏出怀表看)六点整,准时行动!邵云鲲:还有点儿时间,你俩再辛苦一趟,务必把杨春找回来!红军医疗队就地休整,大菊跑前跑后招呼清洗伤员、绷带,自己一身泥却顾不上。猛子眉飞色舞地跟四个拉战马的红军说话:看!前面就是了!这儿有股好泉,走了上千里,都没这么甜的水!一会儿头一件就是大喝一通!你们要找的伤员应该都在!我先去报喜!(跑开)警卫排长想问什么,猛子不觉,兴奋地:他们是中央派出来专门找咱们的!这下好了,前面的路,他们都走熟了。咱们比前面大部队能少吃好多苦呢!猛子:首长你不知道,他们认识咱这儿的好多人。特别是养伤的首长,好多我都名字跟人还没对上呢……猛子兴奋劲儿倏而消失,僵住:兵?(仓惶四顾)五个兵?(大张着嘴,惊恐地看范德清和警卫排长,失声地)首长!特务们整装待发,小张小黄拖着脸色苍白、背身血透的杨春回来,众人大惊。杨春苍白着脸,头发从帽子里泄出不少,喘息、微弱地:快……快去抄……他们……察……察觉了……邵云鲲想了想:马上行动!增加围堵力量!(奔电话)让警备司令部出人出枪,干脆来明的!杨春托住后腰伤处,给他看手上浓浓的血:我打!你……你去……杨春:任务重要!快……快去啊!(搡开邵云鲲,抱起电话,搂住缓缓坐地,颤抖地拨号)邵云鲲疼惜地看他,咬咬牙,对众特务:出发!(领头奔出,途中验枪)摘开的电话听筒里传出女接线员的声音:普陀三局十七号接线员,请问你要哪里……普陀三局十七号接线员,请问……屋外响起汽车引擎声,他不紧不慢靠定柱子,喘息,聆听外面车声(OS):只能做到这儿了,听天由命吧……车声消失,他缓缓拿起电话,就那么擎着,听着呼叫音。电话接通,女接线员声音:普陀三局十二号接线员,请问你要哪里……普陀三局十二号接线员,请问你要哪里……普陀三局……猛子羞愧地站在范德清和桂参谋长面前,大菊不远处担心看着。范德清:我问你,让他们几个帮你,你明白什么意思么?范德清:那只是一方面!你必须明白,我们是一支队伍!革命的队伍!这支队伍里有很多很多同志。每项任务,都是队伍的任务,都需要同志们通力合作来完成。都像你这样,各干各的,老子天下第一,我们的队伍成什么了?猛子嘟囔:我从没说过……说过……老、老、老子天下第一……桂参谋长:你是没说过,可心里头呢?你是不是想,这么简单的任务,一个人就足够了,根本不用别人帮忙?范德清:你可能没明确地那么想,可骨子里是那么觉得的。这个任务或许比较简单,你运气好,也完成的比较顺利。可每项任务都会这样么?你敢说,就不需要别人帮助了?桂参谋长:所以,要养成集体行动、分工协作的习惯。就拿你最熟悉的军号来说,如果大家都不管别人,不想着集体,只看个人眼前那么一丁点儿,你吹号,他们是会马上按号令行动,还是先把自己手头的事忙完,再听号令?范德清:是啊,等他忙完那一小点儿自己的打算,可能早过景儿了,对不对?猛子:首长,我明白了!我……我这就找他们去!啊不,我……大菊:不行。就算这会儿人已经回来了,(指猛子)他都得再跑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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