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年丙申月冬至,黄昏降落扬州城,归人的马蹄融化在苍茫广宇、萧条街景中。 他在寒凉的河水边驻足回望,河水泛着幽幽碧色,载着渐晚渐暗的天色和他沉甸甸的心绪,往城中流去。 远方响起呜呜咽咽的号角声,他的心里应和着遥远的古曲——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唱给谁呢?目之所及处,是一片青青的荠草,是风中摇曳的麦叶。只有它们,在长久荒废的年岁里陪伴了那些乱后馀物,那些废弃的池苑,还代替了昔日的琼花。“仁宗庆历中尝分植禁苑,明年辄枯,遂复载还祠中,敷荣如故。淳熙中, 寿皇亦尝移植南内,逾年憔悴无华,仍送还之。”枯萎的琼花,枯萎的故国,到底埋葬在何处?他不忍看,更不忍回想。 黄昏一步步退去,夜雪纷纷,他进入了梦境。茫然混沌间,见那位年轻的诗人踏着前朝的风尘款款走来,走进淋漓斑驳的月色,走上默然的二十四桥。步履轻轻,衣袂飘飘,他与他隔桥而望,看不清面容,却听诗人悠悠吟哦,声音飘荡在迢迢江水上——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梦的此侧是享誉无数的维扬,曼妙的淮左名都,春色常在,风情无边;梦的彼侧是金戈之响,胡马嘶鸣,金人南下,荒芜的城池和残存的古树。 醒来后夜雪初晴。他亲自踏上梦中的长桥,天地之间,惟有寂静的月凝望他,凝望着世事的更迭变幻。青楼美梦作尘土,文人墨客的归思要寄往何处? 他想起了桥边的芍药。在关于故国的梦境里,红芍年年地开着,不知四季轮转,不知物是人非。 那么,红芍啊,烦请你保管好我的旧梦。从此你不再孤独而单薄,从此不再有痴人问你替谁开、为谁凋零。我的故国旧梦只属于你,只属于不知哀愁的扬州,只属于此刻的二十四桥和冷情又温润的月,只属于淳熙三年的冬至日。 注:本文衍生于姜夔的《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推荐理由】写得好啊!一篇词衍生文,我看到的是淳熙三年的繁华背后仁宗的所谓“仁政”。无能之君可称“三大仁君”但可称“雄主”乎?文章诗意非凡,人物愁肠百转,显得真实可感。梦醒梦醉之间是繁华万象,亦是今人铁蹄下的号哭;但我们却只能见到士大夫笔下二十四桥上的冷月愁肠,而不见路上的冰凉枯骨与数之不尽的那盛世肮脏。(杜昊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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