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超 陈超的诗(三首) 沉 哀 太阳照耀着好人也照耀着坏人 太阳照耀着热情的人 也照耀着信心尽失的人 那奋争的人和超然的人 睿智者、木讷的人和成功人士 太阳如斯祷祝 也照在失败者和穷人身上 今天,我从吊唁厅 推出英年早逝的友人 从吊唁厅到火化室大约十步 太阳最后照耀着他,一分钟 简单的前程 如果——那老家伙开着老牌越野车 雨刷的胶皮已快磨断,用胶带绕着; 车上收音机和时钟早就坏了 他懒得换新的,索性拆掉它们 如果——他腕上的大英格表,字盘已经发黄 工装棉布衬衫袖口磨损,但干净; 他仍旧喜欢用一盒“赵州桥”大火柴点烟 把人送他的奥肯牌打火机丢在家里 如果——他没有多少多余的肉,领口锁骨峭立 挡风玻璃下总扔本《草叶集》,但很少打开; 他用方向盘掌握着自己的简单前程 正如我现在掌握着自己的惺忪和轻率 如果——他行程漫无目的,只为黑曜岩上飘起大雪 老家伙把大自然的老生常谈看作宝贵的东西; 他喜欢与一条黑贝搭伴儿,倦于谈世事休咎 浮生无所谓什么吃一堑,又何劳智者的开导 如果——他让我搭上车,只因看我顺眼并不问去哪 默默无言的旅程,可两人谁也不会觉得别扭; 他的雪茄烟灰老长,直到弯曲时才啪地弹掉 山崖下他踩了刹车,递我一瓶用老牙嗑开盖的黑啤 ——他是否就是多年后的我 叠印中的简单前程? 安静的上午 早晨的安静帮助了睡眠 我像被夹在平铺直叙的书页里 醒来,又告诉自己睡去,转眼已是上午 秋天到了,毛巾被第一次显出必要 窗外射进的阳光仿佛来自更远的地方 这个上午安静得有些异样 我听到了久违的麻雀啁啾 妈妈用手袋拎回了夏天最后落架的丝瓜 而泡桐树下似乎缺了点什么—— 噢,是的,暑假过去了 今天,孩子们都上学去了 往日他们早晨游戏的喧笑 和我的厉声训斥,也消逝了 泡桐树下空空荡荡 已没有孩子接受我的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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