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恬淡人生丨唯一的母亲/张明宇

读在现场 2020-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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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母亲，我信马由缰……

母亲一辈子只打过我一次。没办法，人总是首先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从小我就爱看书。那时，母亲起早贪黑，在赵伊市场摆摊卖布。每次放学或放假，我就会去那儿。母亲总会给我几角钱，让我买点好吃的。我舍不得，总会跑到书店，买上一两本小人书。然后坐在书店门前的台阶上，贪婪地读完，再高兴地回家。

有一次，我在书架上看到一套《365夜故事》，上下两册，非常厚。封面是一个可爱的胖娃娃，站在绽放的烟花下，举手欢呼。我非常非常喜欢，非常非常想要。问价钱，十块！我有没有告诉母亲，我已记不清。反正后来，我偷偷从抽屉里拿了钱，把书买了回来。我给书包上牛皮纸，非常爱护，小心翼翼地阅读着。

过年的时候，表弟表妹们来我家出门（走亲戚）。说得高兴，没忍住，我把珍藏的书全拿了出来，在他们面前显摆。他们告诉了母亲，母亲质问我，我支支吾吾，磨磨蹭蹭，说不出所以然。母亲很生气，伸手给了我一巴掌，啪！她说，谁让你偷的？以后还敢不敢了？我的泪哗啦啦，模糊了双眼……

噢，母亲一巴掌，把我打回了正路。从此，我再也没偷过，哪怕一分钱。而我爱读书的那颗心，却始终没变。交代一下那套书的去处。上册给了外甥们，估计早成“牛肉卷”，早不见了。下册我一直珍藏，留着给女儿看。女儿很喜欢，我又给她配了一本上册，现在它们安静地躺在女儿的书橱里。她还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我也会偶尔翻翻。

其实，母亲对我的教育，一点也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溺爱得很。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阻止我，阻止我干这干那，母亲总是不停地说，你干不了，放下，我来。总是阻止我吃粗糙的食物，说，你吃那些吧，我吃这个，吃惯了。说到这些，心里就一阵酸楚。一些往事涌上心头。

那时候，家里穷，啥也没有。父母都在农村合作社干活，没日没夜。一年到头，分下了九十多块钱。给奶奶六十块钱养老，只剩下三十多块钱，一家人根本不够用。每天都过得紧巴巴。母亲心里，那个苦啊。

一天，家里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白大卦。母亲嘱我出去玩一会再回来。我很听话，就出去了。

过来好久，我逛回来。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很虚弱的样子。又看到床前木柜子上放着一包红糖、一小袋鸡蛋、一箱子麻花，还有一些钱。妈妈怎么啦？这些是谁的？我很疑惑。

母亲唤我过去，说，宇娃，快，到箱子里取麻花吃。我打开箱子，也不洗手，抓起一根，就往嘴里塞。我咬得麻花咯蹦蹦，张大嘴巴咀嚼着，真香，真好吃。母亲躺在床上，无力地看着，微笑着。

长大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全部。原来母亲是在结扎。村里规定，妇女结扎后可以补助一些钱和营养品。母亲已经过了那个年龄，原本可以不用结扎的。可母亲说：“我挨一刀子，至少给我娃们挣一些麻花和鸡蛋吃。让你们能过个好年，值了！”听得我心疼。母亲啊，为了子女的安稳，您呀，简直豁出了性命！

昨晚吃饭时，外甥女晨晨说，她从小就爱吃炒土豆。我说，我也是。母亲却说，不，你最爱吃馍馍夹炒鸡蛋了。是啊，初三那年，我学习刻苦，每晚回家很晚，父母都睡了。我总能在厨房里看到，灶上永远坐着一个小锅，揭开锅盖，蒸汽腾腾，篦子上永远放着一个大大的白馍，里面永远夹着金黄色的炒鸡蛋。我二话不说，拿起来，大口吃着，嚼着，真香！真好吃！

说实话，母亲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的学业。这不能怪母亲，因为她妹妹弟弟多，只能早早辍学。而母亲却永远是我学习、进步的动力。母亲总是在外人面前夸奖着我。她说，我儿子像个女娃娃，就知道窝在房间里看书，学习。她说，我儿子就是乖，从没让我操心过。她说，我儿子可刻苦了，学习回回都是第一名。她说，真没说的，我儿子就是孝顺，没有惹我生一点儿气。她说……母亲的话，让我像吃了蜜一样甜，让我不由不，不能不，不得不变得更乖，更努力，更孝顺，更优秀，更好！感谢母亲！母亲的鼓励，就像这渐次亮起的路灯，照亮我漫漫前进的人生路。顺便说一句，母亲表扬我的时候，父亲在旁边总是无言的，嘿嘿地笑着。

母亲啊，给予我的总是太多太多，而我回报给母亲的却是极少极少。常常借口工作忙，没时间。是吗？反而把大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人事中，却不愿回家多看看，坐父母身边，听他们唠叨唠叨。母亲是不会和我计较的。母亲的一生，总是付出，付出，再付出。

现在，母亲年纪大了。我劝她，想吃什么就买，不用自己亲自做。母亲满口答应，可该做还是做。每次母亲蒸馍馍，炸油饼，烙菜合子，就会给我打电话，让我下楼，她马上给我送过来。每次都是满满两大袋子。让我不知说什么好，轻声埋怨她太辛苦了，以后不要这样了，心里却温暖着。

去年母亲节一大早，她打来电话，让我马上下楼。我到楼下，母亲把一盆晋糕（我和女儿最爱吃的食物之一）递给我，她说，蒸了一晚上，现在还热乎着，正好能吃，快，拿回去。我想对她说一声：妈妈，节日快乐！可还没说出口，她已开着三轮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