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前前后后娶了八房妻妾。原配陈氏,在生下女儿西门大姐之后,就病故了;继室吴月娘,出自清河县没落的千户之家;二房李娇儿,原来是丽春院的女子;原来的三房卓丢儿,原来也是西门庆包养的女子,后来娶了进门,没多久也病故了;后来的三房孟玉楼,原本是商人之妻,手里颇有一份资产,本以为西门庆娶她做正室,等到进了门,才发现只是三房;四房孙雪娥,是西门庆的原配陈氏的丫头,后来被西门庆收了房;五房就是著名的潘金莲女士;六房李瓶儿,也是一位有故事的女子。
孙雪娥是西门庆第四房妾。她原来是西门庆元配陈氏的陪床丫头,因有姿色,二十来岁年纪,又善做五鲜原汤,西门庆便在娶潘金莲之前,与她戴了髻,排行第四。按理说孙雪娥位居西门庆妻妾,同时又有手艺,应该地位还算可以,但实际上没有比孙雪娥活得更窝囊的了。 在西门庆的这八房妻妾之中,最得宠的是李瓶儿,然后是潘金莲;而四房孙雪娥,不仅不得宠,而且地位极其低下。比如第二十一回,西门庆的几房妻妾,在雪天赏雪,“月娘转下来,令玉萧(吴月娘的丫头)执壶,亦斟酒与众姐妹回酒,唯有孙雪娥跪着接酒,其余都平叙姐妹之情。”吴月娘的丫头玉萧,是替主子给各位妾室们斟酒的。 所以,她代表的是吴月娘,其他妾室们都以姐妹之礼接酒,只有孙雪娥“跪着接酒”,则完全是把自己放在了吴月娘的奴仆的位置上。那么,同样都是西门庆的妾室,为什么孙雪娥的地位如此低下呢?
第一,原始身份使然。西门庆的其他妾室,原来都是自由人;而孙雪娥,原来就是西门庆家的奴仆。在古代,有贵妾和贱妾之分,出身较高的女子,即便嫁人为妾,也比一般的妾室身份要高,可以和正室以姐妹相称。比如《红楼梦》中的尤二姐,可以管王熙凤叫姐姐,而平儿和秋桐,只能叫王熙凤奶奶。 孙雪娥原本就是奴仆,即便做了妾,也是“贱妾”,所以,她的身份比其他妾室要低。况且孙雪娥之所以能成为西门庆的妾室,是因为她是原配陈氏的陪嫁丫头,原配已死,西门庆此举也多少有一些念旧的成分,可见西门庆也并不是一味无情的人。 但是孙雪娥在西门庆的妻妾当中却是存在感最低的一个,身份最尴尬,名为四娘,却又象半个丫鬟,负责烧火做饭,相当于厨房的头儿,西门大院一应饮食都由雪娥负责。 孙雪娥在西门大院看似是主子实则是半个奴才,这一点与春梅正好相反,春梅是丫鬟的身份,却有着主子的气派。孙雪娥是有重要活动,没她的份,元宵佳节走百病儿,连春梅宋蕙莲都能前往,她只能在家里看家。 赵裁缝到西门大院给各房作衣服,大房吴月娘作的最多,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是大红五彩通袖粧花锦鸡缎子袍儿,外加两套粧花罗缎衣服,独孙雪娥只是两套衣服没有袍儿,连春梅都给作了好几件。 第二,孙雪娥自己也不争气。还是第二十一回,当西门庆的几个妾室,商议着要大家凑份子,请西门庆和吴月娘吃酒的时候,其他妾室都很爽快的就拿出钱来了,只有孙雪娥扭扭捏捏,不肯拿钱出来,只道:“我是没时运的人,汉子再不进我房里来,我哪讨银子?”孟玉楼说了半天,她才拿出来一根簪子,只重三钱七分——这次的份子钱,是要求每位五钱的。还有一次,西门庆家的几房妾室,轮流做东,又是孙雪娥不肯表态。越发激怒了吴月娘,声称以后有事也不叫她。 孙雪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不肯把自己放在妾室的行列中,又能指望谁能看的她呢?
第三,孙雪娥做事不着调。孙雪娥不得西门庆的宠爱,也就罢了。可是,她却敢公然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与家人来旺儿私会。孙雪娥与家仆来旺的私情,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第二十五回来旺从杭州办货回来还给孙雪娥带回了东西,两方绫汗巾,两双粧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来旺称她为雪姑娘,雪姑娘这名字听起来明媚动人,想来应该是孙雪娥还在作为大丫鬟时的称号,想必二人的情谊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那时就彼此照应,互相有好感。虽然西门庆女人无数,却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人也胡乱勾搭。那个时代,也就是这样的时代。 这一次事件曝光之后,孙雪娥更加不得宠了,西门庆命人拘了她的头面衣服,打了一顿,从此再也不进她的房。从此,孙雪娥的地位就更低了。 西门庆死后,潘金莲、庞春梅与陈经济的奸情暴露,孙雪娥便在吴月娘耳根前极力撺掇打发她们出门,并率丫环媳妇棒打陈经济,终于得报前仇。雪娥唆打陈经济,就报复了这么一次,却遭来日后沦为娼妓的悲惨命运。 孙雪娥的老相好来旺回到清河县,笨笨的雪娥差点没有认出他,两人盗财私奔,结果被抓。官卖周守备府,顷刻间落到了庞春梅的手里,即刻被掠去头面花翠衣裳,下厨为奴。 以后,又因庞春梅要在守备府中安插陈经济,因孙雪娥知情举发,便把她卖到了临清酒家为娼。守备府周秀的亲随张胜包下了孙雪娥,可是等到张胜杀死陈经济,孙雪娥又见张胜被杖杀,恐怕拿她,因害怕便自缢身亡,草草结束一生,终年34岁。
孙雪娥如此彻头彻尾的悲剧结局,堪称整个西门大院里命运最为悲惨的一个人。孙雪娥的悲剧结局,是不可避免的社会原因,也有她自身的原因。总之,她也是《金瓶梅》中一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