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琚建波║新鲜的荆棘(小小说)

 梅州文学网 2020-11-25

  我沿着山道向北方走去。一直以来我都选择这样的方向,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月,已经整整一个月都在山道之上行走了。那些新鲜的荆棘都已经不再新鲜,我甚至都已经看见那些血液已经不再新鲜。但是我还在那条道路上走着,很多的荆棘都曾经看见我。已经很久了,有一次一片荆棘对我说,已经很久了我都看见你,你是否依然新鲜。

  我将去向何处,我将在山道之上继续走着,就像一个没有理想的人一样,在自己的道路之上走着。有些记不起来的事情我都选择忘记。只有这一个走的理想,让我一直小心翼翼的走着。在那些高岗之上,那些花朵都为我悄悄的开放了。还有一些来不及开的,都悄悄为我流出了眼泪。都是滚烫的血啊,在我滚烫的心脏之中,让我的生命更加新鲜。我不是一个被鲜花绊住脚跟的人,但是我的追寻全部与鲜花有关。在我告别一片新鲜的荆棘之后,我看见一片更加茂盛的荆棘,狠狠的诱惑着我的生命。鲜花堆在往事的边上,我只看见它的芬芳,只看见悲伤就在后面堆着。尽管对于这一切,我尚不能说出什么言语,但是故事还得继续。新鲜的将不是荆棘,只是那些类似荆棘的情感,让我的生活锈迹斑斑。所以我就沿着山道往北方去了。我躲开自己的生活,躲开那些类似的情感,在那条坎坷浪荡的路上苦命飞驰着。我心中藏着下的那一些诗歌已经渐渐不再新鲜。只要我对着往事说出一句,你已经老了,那些诗歌就会立马吓一大跳,然后跳起来,就像鼓面之上的水珠。所以我的诗歌已经不再新鲜。每一次都是这样那样的抒情,每一次都是这样那样的守望,让我的仰望锈迹斑斑。在我寻找的道路之上,我曾经多少次遇上一个白胡子的老头。那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踽踽独行在自己的道路之上。我看见他已经很久了,他已经不再新鲜了。那是一个丢失信念的老头子,一生都在自己的内疚里经过。那天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一直给我背诵他年轻时候写下的一首诗,“无知者无谓/无畏者无天//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这原本是一宗//只是心无所谓/空空如也//或心如乱麻/故作平静”。他就是那个心中藏了一首诗的人。于是老头子的一辈子,都在自己的无谓之中寻找自己每一个浮沉的机会。我多次遇见他,就在那向北的山道上,他的诗歌给了我很多的理想。那个不打伞的和尚是我最想成为的,谁说和尚只有打伞了才是无法无天的。我不是和尚,我也不打伞,我也从来没有把天空看在自己的眼里。于是我的天空里很难看见新鲜的云彩,很多的云彩都是被我否定过的。很多的飞鸟也在自己的天空之中公飞过,于是我只能看见那些死去的羽毛,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缓慢的飞着。

  我的心中藏了一个世界,那个老头子的一生都在和自己较劲,我记得我第二次遇见他的时候,他给我背了另外的一首诗,“一个影子和/另外一个影子对应//我看见的/是生命的淡薄//和浅薄”。我已经不想对他的诗歌做太多的评判,反正他已经是一个不再新鲜的老头子。他的那一面浅薄的镜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带走了。更何况有一天我曾听见了他的哭泣,就是压抑了很久的那一种哭泣。就像一个孩子,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哭着的那一种哭。开始是很压抑的小声哭泣,后来是控制不住的奔放,那眼泪就像绝了堤的洪水,滚滚涌来。所以在我每次遇见他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的哭泣。在那狭窄的山道上,我的所有眼光都覆盖了泪水,连同那些深沉的悲伤,都在我的脸颊之上缓缓的划过。就像一只小船在我的眼睛之中搁浅了,我甚至已经看不见它的走向。所以每以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就在想,究竟是我不新鲜了,还是他已经不新鲜了。很多的时候是我超越了他,更多的时候是我,被他狠狠超越了。有的时候我感觉他是从我的体内缓缓走出的,就像我的前世,在这个世界代替我提前受苦受难。所以每一次超越他的时候我都会留恋的张望,不是我要看见什么,而是我希望他看见我什么。我是那么渴望的,想和他说一说话。这样的机会不常有,于是我只能低着头狠狠的走着。就在那向北的山道上。

  多少次我梦见自己哭泣,梦见自己在那山道上突然间迷失方向。于是我就狠狠的哭,哭着哭着就成为了那一个老头子,眼泪顺着山道往下流就成为了奔腾的瀑布。渐渐的我也已经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新鲜,当我对自己的信仰无动于衷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新鲜了。就像那老掉的荆棘一样已经不再新鲜了。那悄悄走远的季节把那一个老头子丢在我的后头,我好像已经先他而老了。我老在自己的悲伤里。就在那向北的山道上,我多少次想从那里跳下去,成全我所有的悲伤和因此出现的干瘪的幻象。

  我已经整整走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不断更换自己的坐标,不断在自己的航向之上调整那若无其事的悲伤。其实若无其事已经成为一个虚词,我是真的悲伤,在我行走千里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悲伤,其实已经比老头子的胡须还白了。当我某一天明白这一个问题的时候,我曾经狠狠的哭了一次,就像被那些荆棘刺痛,我狠狠的哭了一次。那是放开手脚的哭,全然没有后果,全然不顾及任何其他的想法,就是哭的这一个词语,就是哭的本身,狠狠的接了下去。当我明白的时候,我看见那个老头子竟然越变越小,后来悄悄躲在我的心窝里面,不动了。而那条向北方的山道,我已经渐渐忘记了它的崎岖和坎坷,我甚至忘记了它的坡度。我只记起那些新鲜的荆棘,那些新鲜的血液,一次次从我的梦中流出来。我在自己的道路上行走过长的时间,有的时候我叫醒老头子,给他一杯酒喝喝,随后让他继续沉睡。有的时候,在月亮明亮的时候,我叫醒了老头子,虽然他嘟嘟囔囔不肯醒来,但是在我的一再打扰之下他也就起来了,抱着我的身子在那里悲伤弹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能发出美妙的琴声,也就是那一次,我对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了敝帚自珍的依恋。

  后来更多的时候是老头子叫醒我,他让我在寒夜里倾听落花,在寒潮渐起的时候让我守候那朵雪莲花的盛开。更多的时候,那首诗歌一直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就知道,一定是老头子想写诗了,于是我就沉住气,慢慢倾听。这一次老头子想起的诗歌是这样的,“面具背后/真皮的面孔//血管之下/那不能再真的//但也可以悄然抛弃的/脸//现在就像一幅蜡画/没有色质//也没有空隙/让梦漂流”。老头子一定是特别迷恋这一首诗,他的那真皮的面孔已经被诗歌侵蚀了多少道,于是我就缓缓的倾听着,很多时候不说一句话,更多的时候说废话。我就那样若无其事的在老头子的体内生活着,现在我已经和他交换了身体,思想暂时还在保留着。所以有的时候老头子用我的身体喝得大醉不省人事,有的时候我又用老头子的身体干一些年轻人才会干的事情。当我们全面交换之后,多么滑稽的事情就一再发生。但是我们已经不再回去那一条向北方的山道上了,那些新鲜的荆棘我猜想我们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所以那时被我暂时忘记的一条山道。那里叶草丛生,已经成为青蛙的天堂。还有一些水流,已经慢慢接起了青苔。甚至蟾蜍结膜的眼睛也让我时常梦见。可是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哪怕就是一次,我都不想回去了。老头子已经在我的体内睡着了,秋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叫醒过他。老头子好像已经死在了我的体内,我已经无法安抚了。死去就死去吧,只是我接下里的人生将充满很多很多的悲剧。我开始少年老成,我开始无时无刻的想起悲伤的回忆。我开始在自己的航向之上知此知彼,熟练地让自己讨厌。我开始预测我人生将要行走的运程,就像船长在预测即将出现的水文情况。我开始回忆起那些山道上的日子,那些未知的恐惧和担心。可是水手的生涯说过去就过去,我已经不再新鲜,不再像那些荆棘一样,新鲜旺盛。两年之后,老头子从我的身体里跳了出来。他挖走了属于我身体的活泼和躁动,他把更多的冷静留给了我,但是我觉得我并不需要。于是他就取走了我看来很需要的东西,而把一些糟粕留给我。于是我和老头子大吵了一次,从此就分道扬镳了。作为一名船长,我开始在自己人生路上调准每一个航向,而那个老头子,我想和我今生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可是,后来一次次在梦中,我看见他在陡峭的山道上遇险,我心有不忍,就再爬了一次山道,带回了他!这一次,他悄悄对我说,你是一片新鲜的荆棘!

图文无关,文章配图来源:拍摄作者 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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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琚建波,汉族,1988年10月出生,云南安宁人,现为安宁实验学校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云南省作协、云南省评协、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云南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安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至今已在《光明日报》《诗歌月刊》《散文诗》《雨花》等报刊发表各类作品千余件。

编辑:林诗晴校对:沈晋军

策划:周逸帆;责编琚建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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