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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不读书

 济宁文学 2020-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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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不读书

作者:程相崧


读书的人,就我目力所见范围,是越来越少了。读书在现代社会,已经俨然成为迂腐的代名词。这样的情况,甚至在学校也不例外,在教师中也不例外。当然,我这里所说的读书,主要是跟所教学科无关的文学书、哲学书和社会学的书。大家忙于生活,忙于应酬,忙于工作,没有时间拿来读书。但是,真正的教育家,却无一例外都是读书人。按理说,做一个教书人的前提,不应该是读过很多书吗?如果他一辈子没读过几本书,没受过几本书的影响,那他基本上要算是不学无术,是注定会误人子弟的。但事实不然,他们仿佛做得很好,不管是自我感觉,还是旁人的评价。

如果一个教书人不读书,至少会犯三种错误。第一就是技术化的倾向。我在上了师范院校之后常感到诧异,因为有一种所谓教学法的东西,讲究的是上课的种种技巧。那个时候他们津津乐道的还是课堂的几个必备步骤。什么导入啊,教学目标啊,教学过程啊,知识点的总结和回扣啊,诸如此类的东西。这些东西从现在的教育观看来仿佛并不是很时髦了,但它的一些变体,还在不断被人翻新,并当做看家本领。

这都是一些僵化的东西,是给傻子准备的,真正的教育者一看便知道这是一些什么货色。它们有点像表演学院教授的表演技巧,营销学院传授的推销方法。粗略了解一下可以,但如果把它当成包治百病的万金油,却是迂腐到了极点。按照这种技术化的倾向,一堂优质的课便似乎是可以在众人的建议下、经过反复的修改打造出来。一个优秀的教师,也仿佛是可以经过这样不断的锻炼和打磨培养出来。读书不读书,在那一碗水之外是不是还拥有一桶水,就变得并不十分重要了。在这种情况下,也就产生了一大批所谓教学精英。但是,真正的教学过程毕竟是千变万化的,是自动生成的。排练和雕琢,除了一些应急技巧和交流经验,其他能给人的也寥寥。这也就是一些所谓优质课名不副实,高效课、示范课流于形式,不受人待见的原因吧。因为,这样搞原本就是本末倒置。一群不学无术的人把时间全部花在练花架子,瞎白活儿上,是毫无意义的。就像一块没有源头活水的小池塘,即使拿棍使劲儿搅和,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泛起的浪花,也带着一股污臭。就像让一群农村妇女一天到晚练习格斗,练来练去也只能是抓挠挖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倒还不如去读一两本书,或许还能开阔你的视野,提高你的境界,塑造你的精神。

第二种便是只教书不育人。韩愈说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古代的教育者,从孔子开始,虽然不敢说每个老师都是如此,但至少能够找到几个差不多的人。可是,在现在这个社会,这种老师已经基本灭绝了。首先他们自己就有很多疑惑,结果也只能是以己昏昏,令人昭昭。不要说传道解惑,有时候就连一个教书匠,他们也还没有做好呢。因为他们不读书,对本专业的知识也不甚了了。在深度上不钻研,在前沿上不了解,在学科系统上无法将所教的知识融入整个学科体系。那怎么教学呢?只能局限于手头的教材、教辅资料和有问必答的百度百科。因为闭目塞听,不关心教学改革的方向,不了解学科发展的前沿,不阅读时文和经典,他们对于题型的变化,对于试卷阅读素材的选取,对于作文命题的重点与热点,往往会像考生一样莫名惊诧。这样一来,他们中的多数,尽管努力要做一个教书匠,却连一个基本的教书匠也没有做好。

这样不读书的老师,如果甘于平庸也就罢了。如果同时又颇有些上进心呢,那就会毒害更多的学生。为了掩盖教学的低效,他们只有疯狂地抢时间,利用题海战术,占用早晚自习,做了很多无用功,最终却收效甚微。当然,也有些例外的。他们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赢得了胜利。这些例外者,也成为了教学上的佼佼者。这样的一些人,其实连教书匠也算不上。因为所谓的匠,还多少有一些技巧和方法。而这些人,则完全是在损人利己。——当然,有时还会损人而不利己。这样的人之所以让人鄙视,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们用言传身教告诉学生,人活着可以不求上进,不讲团队,不择手段。他们不仅败坏了教师的名声,还耽误了学生的时间,影响了学生的发展,扼杀了孩子的创造性,让他们产生了厌学情绪,秧及孩子一生,流毒深远。我这番话,其实都是反观自照,因为我年轻时一度就做过这样的人,至少是把这当成了自己的目标。好在我及时反省,悔悟得早。而现实中,很多教师在教育战线忙碌了大半辈子,却还在这条路上一个劲儿地朝前奔呢。

第三种便是把教育教学简单化为一种体力劳动。在中国,基础教育尤其是高中教育已经走上一条邪路。越是一些所谓的名牌高中、明星高中,离教育的目的越远。随着这些学校升学成绩的变态宣传,随着这些学校的校长们走出去四处布道,他们的歪理邪说也流布四方,毒害甚远。什么军事化管理,什么起的比鸡早,什么拿着小本本随身学,什么吃个饭都得跑步来回,吃饭过程更是几分钟内结束战斗。传授如此教育经验的教育家,不但不懂教育,不懂教学,不懂学生,甚至连人是什么还都闹不懂呢。他们不但不适合搞教育,甚至连从事跟人类有关的工作还都不适合。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去生产部门或者饲养部门,跟机器或牲畜打交道,祸害或许还略为小些。

这些年,此类的所谓教学专家层出不穷,创造了一个一个的神话。但是所谓的神话,细考究起来,也大多都是鬼话。他们所有的经验和技巧,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违反教育规律,违反人性。教育是一个讲究科学的系统工程,它甚至比研究航天器都要复杂和精细。如果盲目地学习这些神话学校的所谓的方法经验,往往只能是把自己学成神经病,再教出几个神经病来。这些所谓的神话学校,难道真的值得学习吗?揭开它们神秘的外衣,一探真相之后,结果往往也不过尔尔。据说,某一在全国领先的知名学校,之所以连年考入北清的数量骇人听闻,除了恶性竞争抢来兄弟学校的优等生资源,还会通过向分布在各个省份的所谓分校输送考生报考等方式,搞变相的高考移民。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歪理邪说,从来不缺少假先知,从来不缺少伪真理。在半个世纪以前那场政治运动中,上头一声号令,有的地区和单位冤案频出,有的地方和单位同类的人员却可以被善意保护,免受冲击。究其原因,即当权者对于歪理邪术,对于违反马克思主义认识规律的错误做法,是否有自己理性的判断,能否清醒地加以抵制,至少是消极地不合作。在今天的教育环境中,当一种时髦的做法、时髦的理论、时髦的经验甚嚣尘上时,我们也不得不睁开眼来,开动脑筋,做到不盲目,不跟风,不吹牛,不谄媚,不狂躁,不装疯卖傻,不违反规律。凭借智慧,依据良知,稳住定力;静下心来教书,潜下心来育人。

现在的教育者,往往心急火燎,往往耐不住性子。他们明明是一群受过教育的知识份子,却愚蠢到相信真的有一套神奇方法,能让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中学变成省内甚至国内一流;相信真的有一种灵丹妙药,能让学渣逆袭成为学霸。这一类的个案也许有,但也肯定经过了艰苦卓越的努力,并有着可遇不可求的内外环境与机遇。这种成功的几率不会超过买彩票中大奖的几率,同时他们所谓的成功经验也具有不可操作性、不可复制性。新闻上常会炒作某个落后地区的普通高中考上多少多少北大清华之类,像炒作某地发生了什么大案要案一样。这样学校的领导者,也会随之一举成名,变成专家。但是,他们传授的所谓经验。无非两种。第一就是包装出来的假经验,甚至跟在家里的做法截然相反。第二就是歪理邪说,传销犯罪分子一样瞎忽悠,邪教教主一样恬不知耻。

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中,有些教育者就不淡定了,同样跟他们一样不淡定的还有教育部门的管理者。因为,前者是置教育规律于不顾,而后者则是彻底不懂,无视,甚至蔑视教育规律。那些教育管理部门工作者的工作方式,便是将教书育人这样一个复杂的精细过程,将身心成长这样一个受教育的过程,变成一系列的数字,加以对比和考核。他们因为雷厉风行,讨厌文质彬彬,态度上又总是蛮横而粗暴。在他们的眼里,很自然的,教育的优劣也就可以跟考上几个北大清华划等号了。那些考上普通高校甚至高职院校的学生的努力,他们背后家长和老师的付出与希望,都可以一笔抹杀,全等于无。这样的管理者,不要说心里装有人民,甚至可以说连“人”也没有。他们是极端愚蠢,极端粗暴,又极端自私。为什么说他们自私呢?因为他的上级考核他,按照工作惯例,也是看那些数字。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大大的“私”字。这样的人,作为实在还不如不作为。因为他们越是作为,越是为害一方。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愚蠢而可恶,自然有着复杂的原因,但跟他们不读书肯定有很大关系。不读书便没有判断力,没有洞察力,没有理性的思考,没有真挚的见解。不读书便难以体会人生的苦难、尊严的可贵、众生的平等、成功的多样、人生的多彩。为什么有些人听个报告,看个手机上的app,就会感到收益颇多,受益匪浅?而且,他们不是矫情,不是作假,而是真心实意有此感受?那是因为他们长期没有阅读的习惯,尤其是没有阅读哲学、文学经典著作的习惯。如果没有这一类的大量阅读,就难以形成并维持自己健康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更不需谈及拥有独立的人格、健全的精神、自由的思想了。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能力传播文化、传承文明,传递良知呢?他们在庸常的生活工作之余,也并不是不学习,但他们的学习,只是一种全面接受,甚至是一种被洗脑。这样的人只会服从,不会或不敢怀疑;只知贯彻,不愿也不肯思索。在整个不合理的教育体系毒害师生时,如果把他们当做帮凶之一,他们仿佛觉得颇为无辜。其实,这在哲学上被叫做无知之恶或者平庸之恶。他们在平庸中害别人的同时,也是个无知的可怜人。这样的人,多读些书或许会好些。

如果从事其他行当,读不读书倒也无关紧要,但教师则不然。因为他们跟人打交道,从事的是培养人的工作。如果能读一些文学的书、哲学的书、社会学的书,他们的灵魂也许就不至于这么扭曲。《老子》《论语》《复活》《简爱》,这一类的书读过几遍之后,也许人就会开阔一些,淡定一些。对人,对人生、对社会多一些透彻的认识,不至于这么浅薄,这么浮躁,这么短视,这么火急火燎,这么惶惶不可终日。

我们并不期望通过读书,能成为某方面的专家。只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揣摩其中的意思,加入自己的思索,提炼自己的见解。我们的观点可能与书中的观点大相径庭,甚至截然相反。这时候,我们可以停下来掩卷思索,或者再次翻到前面,重新阅读。我们可能就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开始用书上的那些知识来修正自己的观点。有时候,也可能的确是书上的观点有失偏颇,而我们的见解超过他们。那么我们在洞察世事上,无疑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当然,教师的病疴如此深重,我们不得不怀疑,单纯地读读书,是否能够让他们康复。但即使不能根治,至少也可以减轻些病症吧。毕竟,培根所说得有理: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读书,总能改变些他们的气质,培养些他们的精神,提升些他们的境界,扩展些他们的格局的。

作者简介:

程相崧,男,山东金乡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八届全国青年作家创作大会代表、山东作家协会小说创作委员会委员。小说集《金鱼》入选中国作协“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8年卷。作品散见于《作家》《西湖》《时代文学》《福建文学》《雨花》《鸭绿江》《散文百家》《四川文学》等文学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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