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麒先生的《云鹿居漫笔》,是孟彦弘、朱玉麒主编的凤凰枝文丛之一,21万字, 凤凰出版社2020年6月出版。此书收27篇文章, 第一辑学林前辈杂忆12篇,第二辑艺苑史海珍赏7篇, 第三辑古典文学书评8篇。这里仅就第一辑的内容, 略谈自己的读后感。12篇文章中, 除第一篇所述宜兴教师进修学校陈元康先生不详以外,11篇文章实际回忆了10位学林师友, 按生卒年排列, 他们是:
刘浦江(1961-2015) 吴金华(1943-2013) 王富仁(1941-2017) 郁贤皓(1933- ) 冯其庸(1924-2017) 郭预衡(1920-2010) 启 功(1912-2005) 徐 复(1912-2006) 仓石武四郎(1897-1975) 刘盼遂(1896-1966) 可以看出,10位师友中, 只有郁贤皓先生健在,作者所言“我希望自己日有寸进, 而郁老师也天天健康”, 绝非虚言, 而是自己的心里话。读这些回忆文字, 很有趣味。因为是漫笔, 不必像学术论文那样, 讲究严格的逻辑性, 概念的外延和内涵、判断、推理, 容不得非逻辑的情感性文字。我写有顺口溜四句,可看作是读后感:从某种角度说, 细节反映了前辈学者的精神状态, 还原他活生生人的全貌, 是高头讲章不可或缺的补充,是学者风采的神来之笔。请看吴金华先生对作者朱玉麒讲的小故事:老师那天谈及的一些趣事,都是他亲历的“儒林外史”,可以见到他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期盼高校学风纯正、师生教学相长的高尚追求。如他说南师老校长杨巩:徐复先生分房不得, 以谦谦君子商求总务处长,有理难辨, 拍案而去。处长向校长杨巩告状:徐复拍桌子, 违反分房纪律。杨巩却深知教师甘苦,回答说:他要房, 就把房分给他吧。处长又说, 分房可以, 但是必须做检査。杨巩又回答:检査就算了,你给他做检讨还可以。(《云鹿居漫笔》,第40页。以下只注页码。)这实在是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胜利和党的统战政策的胜利的故事,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教授, 夙有“菩萨”和“老佛爷”之称的老人, 实在是在走投无路、无可奈何的情况去拍桌子的呀!在《春山秋恨有谁知》一文中,我们看到刘盼遂先生的惨状:这位忠厚木讷的长者与夫人在家中被红卫兵揪斗致死, 死后的尸体, 竟被伪造了自杀的现场, 双双头朝下浸泡在了水缸中。(第57页)“文革”对知识分子压害达到极致的地步, 所以, 经过这场劫难能活下的前辈学者戏称是“有福”之人。他们份外珍惜改革开放的日子, 他们一面抓紧自己学科领域的研究,争取把研究成果奉献给社会, 一面奖掖后进, 带好研究生, 做好薪火相传的工作。例如徐复先生1996年完成《訄书校注》初稿完成之后,又经三次修订,终于在1999年写定第四稿, 定名《訄书详注》, 正式交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等到我告辞时,却到里屋拿出500元钱给我说:“不用客气, 去买那本四库(指《纂修四库全书档案》)。用得着, 我俩合用, 因为书可以互通有无, 买书的钱也同样可以互通有无。”等到我将书买来请他看时, 他说:“买到就好,我现在也看不了了,你拿着用。我需要的时候, 再请你查询。”他实际上就是替我买下了这本有用的书。后来我做博士后课题, 他陆续从拍卖会上帮我买下《西域水道记》的翻刻本、徐松的信札送给我,每次也都重复类似的话:古人有通财之谊, 我的就是你的,你留着用。——他体贴地保护着年轻人的自尊心,却又仗义疏财支持着对学术有所追求的读书人。(第78页)较徐复、启功晚一辈的学者,如郁贤皓和吴金华先生, 他们是朱玉麒先生大学本科阶段的老师。朱先生1985年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 该书写道:在离开南师的时候, 我带走了老师的题词:“时光老人最薄情, 你看他四年一眨眼; 青年同学多奇志, 我祝你万里长顺风!”那是对我未来的祝福和鼓励! 遥想玉门关外的万里征程, 我豪气倍增。(第35页)人无癖,不可与交, 以其无深情也; 人无疵, 不可与交, 以其无真气也。--录(明)张岱《陶庵梦忆》语赠玉麒同学 (第25页)……忽然就有那么一天, 郁老师紧紧捏着一封信,急匆匆地来到了我所居住的四舍。他比我还着急地等待来自远方的回音, 因此从系里拿到信后, 家也没回就跑来了。薛老师来信了,他非常重视郁老师的推荐, 向学校人事处了解了相关政策后, 便回信郁老师, 让我在暑假之后直接去新疆师范大学报到。(第16页)△1992年朱玉麒与郁贤皓先生在长江天门山段江轮留影如他讲过一次影响未来中国的“十大社会现象”, 他在20世纪末通过自身思考中国和世界命运的“预测”, 都在21世纪初期得到印证。我时时在不同于过去的许多现象中看到今天的变化时, 都会想起富仁老师的精辟总结, 仿佛此刻的人生都验证他的思考。(第118—119页)可以这么说, 能够给朱玉麒先生“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印象的, 无非是物质和精神两大类, 但归根结蒂仍然在给予精神上的“渔”,授人以鱼, 不如授人以渔。能够做人之鉴的老师, 说实在话不是很多的。朱玉麒先生能尊从先哲“三人行”的教诲, 择其善者而从之, 看到闪光点, 是很值得我们学习, 并发扬光大的。正是这种漫笔, 很适宜抒情, 因而把这些前辈学者写活了,很传神。我们似乎看到了启功先生那“老顽童”的“你有我有”的“互通有无”的笑声。作者介绍:俞润生,《江苏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原专职副主编、编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