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苟且过的生活, 都记在这里。 「配图:春天的田野 @开哥 路过贵州-湖南-湖北, 车窗内随手拍。」 1/ 母亲说,恍惚间已经有七、八年没见到燕子了。 燕子,不是一个人,而是曾经在屋檐下、屋内梁柁间衔泥垒窝的鸟儿,候鸟,精致又漂亮,秋去春来。 今天,春分,正是燕子开始飞回故乡屋檐下旧巢的时候,可是,曾经那些燕子早已音信全无,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特意循着模糊的记忆到屋檐下去看,燕子的旧巢也早已不见。 假如有一天她们还回来,她们住在哪里? 2/ 燕子,是记忆里与我和整个故乡的人都分外友情深厚的鸟儿。 30年前,村中小河边,每到春后和夏天,全是燕子的身影。20年前,村中的水井畔,燕子依然成群,衔泥筑巢,每一场雨来之前,她们翻飞着捕捉轻易被我们忽略的害虫。 10年前,在故乡还可以见到燕子,但数量明显少了。 作为乡民的一员,从孩子到少年,到青年,在燕子还与人朝夕相处的年代,我和每一个伙伴,和每一个故乡的人,用弹弓打过喜鹊,用粘网捕过麻雀……却没有一个人骚扰和祸害过燕子。 记忆里,并没有人教过我,要与燕子们朋友甚至家人一样相处,可是我却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默认了长辈和先辈们对燕子的感情。 有一种感情传承,是言传身教,是上行下效。 遗憾的是,如今这种传承早已不知不觉的中断。 听完母亲的话,我内心深处好像丢失了一种再也无法找回的东西。 我说不清楚失去的是什么,与燕子的一去不返相比,作为一个人,我并不比燕子更多的顾念故乡的感情。因为我也离开故乡足有七年光景。 七年,七年前那些燕子或许早已不在,燕子的后代,恐怕早已忘记了飞向祖先屋檐旧巢的路。 3/ 记忆中,有些燕子将窝筑在屋内,山墙的大柁或者房笆的檩子凸起处,都是她们筑巢的地方。每当雨后清晨,家人会早早的为燕子们打开门窗,让她们自由飞到屋外的天空里去。 据说,人与燕子的友情已经持续了几千年。 那些与燕子朝夕相处的日子,成为人生以及记忆深处最重要的一部分。 在我心中,燕子,是故乡春天里回归的游子,是故乡飞在天空中的孩子,是乡里乡亲茶余饭后伴舞的精灵…… 一个被燕子抛弃的村庄,少有人回望,即便是一种让人想起往事伤心欲绝的回望。一眼望穿春水,再也不见燕子回归。 春分,一候玄鸟至。 这一天,在故乡,没有几人能够用心体会这句话的含义。 当一句实话,最终沦为过往的一部分,成为一种提示,甚至成为一种暗示,这早已预示着这句话在故乡失去了本真的意义。 故乡,最美好最值得抒情的一部分早已枯萎早已死去,所有不知去向的燕子,带走了故乡最后的灵。 4/ 尽管南方北方并不能同步呼应节气,北方春分时节,依然春寒料峭,难见绿色,而南方此刻早已草长莺飞,繁花似锦。 差不多1260年前,李白在江南写给朋友一首诗,写的就是早春。 闻道春还未相识,走傍寒梅访消息。 昨夜东风入武昌,陌头杨柳黄金色。 碧水浩浩云茫茫,美人不来空断肠。 预拂青山一片石,与君连日醉壶觞。 ——《早春寄王汉阳》 年近花甲,李白对朋友间的友情丝毫不减。看似随意起笔,却蕴含天然妙趣。 听说春天回来了,我还未曾见到,特意来到寒梅身边打探春天的消息。 300年后,一个叫欧阳修的人,在三月将尽某个雨横风狂的黄昏,看着春天走远无计可施,然后忍不住感叹: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那一刻,我断言他一定想起了李白写在早春的这句诗——闻道春还未相识,走傍寒梅访消息。 一夜东风入居所,忽见陌头杨柳色。一个想念朋友的诗人,更何况又是一个诗人中的绝顶高手,感触何其独到。那时,李白的诗歌功夫早已进入化境。 正是无人企及的诗歌感觉与浑然天成的技巧,春天在李白笔下才显得温婉,分外贴合春天的意境,东风潜入,杨柳枝头色如黄金。 如此珍贵的春天,正适合与好朋友把酒言欢。 5/ 放眼碧水云天,却不见朋友身影,就让我提前拂净青山脚下一片足堪两人开怀畅饮的岩石,等你到来一起醉饮数日。 春天,尤其是刚刚复活的春天,让友情显得更加纯粹,一片青山石,数日百壶饮,那是何等惬意何等大快生平的事。 在北方春分这一天,读李白江南早春写给朋友这首诗,依然真切感受到1260年前江南的春光,何止是迷人,是毫无悬念的醉人。 这一刻,北方开始静候柳绿花红,静候燕子们翩然归来,静候为整个夏天雨季开启的雷鸣和闪电。 让人内心深深失落的是,故乡的燕子早已七、八年没有消息。 好在,还有李白的诗歌可以读,还有诗歌中李白与朋友的相约可以等待,可以在经久不息的品味和遥想中,稍微缓解一下对燕子的思念。 6/
谁能告诉我。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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