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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时空的亲情

 谭天论道 2020-12-16

一、苏联妈妈爱上中国女儿

    50年代,陈少桃像其他热血青年一样,崇拜英勇献身的英雄:保尔·柯察金、卓娅、刘胡兰、董存瑞等等。她和湛江市第二中学的几位同学成立了“卓娅俄语学习小组”,并与苏联索奇第二中学的“刘胡兰小组”保持联系。她们还用中俄两种文字精心绣了一面锦旗,上面绣着“中苏友谊万岁!”锦旗连同她们的照片,还有那一份诚挚,从南中国海滨的广东湛江市,飞到了俄罗斯的土地上。

    17岁,青春、纯真、勇气的年龄。陈少桃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挥笔向卓娅的母亲——苏联卫国战争女英雄的母亲倾诉了无限的敬意,并对英雄母亲写的回忆录《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谈了一番感受。尽管当时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动,事后也没抱收到回信的希望。但当她真的收到卓娅母亲从万里之遥的亲笔信时,她的手颤抖了。读到最后的署名“你的苏联妈妈”时,她的泪水把眼睛模糊了……好激动好兴奋好感激的泪水呵!从此,这一对异国母女开始了源源不断的书信来往。

    卓娅的母亲亲切,慈祥,颇有教养,这一切更深深吸引着陈少桃的心,她不倦地将自己家乡情况、工作情况及至个人生活不断向卓娅母亲诉说,并在她俄语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向卓娅介绍中国名胜、社会建设等。而卓娅母亲总是耐心地阅读陈少桃的每一封信,像亲妈妈看远方女儿的来信一样。还经常寄一些明信片、邮票等小礼物给中国的女儿。

    卓娅的母亲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去看望远在中国的女儿的。她还温情脉脉地在信中写道:“紧紧拥抱我的黑眼睛的中国女儿。”

    1963年3月,卓娅母亲寄来卓娅事迹明信片一套7张;6月,又寄来她本人的照片两张,并说:“我深信我们纯洁的友谊是隔不断的。”聪明的姑娘不难猜出妈妈话中的含意,不免为这位正直善良的老人而担忧。

    1965年冬,陈少桃高中毕业,下乡插队到湛江市郊的一个村子。苏联妈妈的信儿经辗转来到这里,给陈少桃带来莫大的慰藉,因为在遥远的北方异国,还有一个金发碧眼、慈眉善目的爱她的老母亲。为了让苏联妈妈无须费劲描写那中文通讯地址,姑娘又把写好的中文信面随信附上,好让妈妈巾在信封上。

那几年,中苏关系已恶化,中国女儿的信也不知卡在哪个环节上发不出去。苏联妈妈焦急了,又来了一信:“请告诉我,你现在哪里工作?你是否出嫁了?怎么不告诉妈妈一声?”唉,想不到这也是苏联妈妈给她黑眼睛的女儿最后的一封信,这一对异国母女长达5年之久的通信就在妈妈的焦虑,女儿的苦等中结束了。直到1978年,卓娅母亲与世长辞之前,始终没有见过她的中国女儿,也再没有收到中国女儿的熟悉秀气的俄语行文。

二、岁月存真挚,风雨见亲情

    转眼20多年过去了,这些年里,陈少桃已从农村回到湛江市,在湛江日用电器厂当钳工,并和湛江港务局的一个憨厚老实的工人成了亲,生有一个儿子,小日子还过得去。

    然而,这20几个寒暑,从农村到城市,从少女变为母亲,几度变迁,陈少桃不知舍弃了多少旧物,唯有那几捆苏联来信,那些倾注着母女深情的信,依然保存着,伴随着她坎坷的人生旅途。

    尽管中苏论战正酣,尽管10年洗劫冲击,她始终顶住了家人的劝说,没有销毁一封信件。她顶住了“里通外国”,“苏联特务”罪名的恐吓,把信件藏匿=在不显眼的娘家。

    可是,她顶得住政治浪潮避得过抄家之难,却逃不出自然灾害的魔掌。

1979年7月28日,湛江市泛起了历史罕见的大海潮,海水涌进了市区,闯入了地势较低的爱国路,陈少桃的娘家顿成一片汪洋。下班后,潮已退了一半。回去一看,儿子不见了,东西浮在水面,啊,那儿捆注满了她的爱的信件已松松散散地飘到水面……

    原来,海潮来时,她4岁的儿子见小猫顺着梯子上了楼阁,也就跟着爬上去,后来,是别人用小艇把他救出去的。但信件不会爬,也没人去救,只好在海水中泡了几个小时。

    当她把这些又湿又咸的信件用清水洗净,发现大部分信件上苏联妈妈的字迹仍清晰可辨,心中又涌起一股柔情……

    1987年,中苏关系开始解冻,陈少桃的心中又荡起了旧日情思,寻找旧友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在湛江第二次集邮展览会及中南地区集邮联展会上,她选送的《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实寄封》、《卓娅母亲柯斯莫捷米扬斯卡娅实寄封信函》及《永久的纪念》邮集,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记者、集邮爱好者们诧异地盯着这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工,发出一串串询问。陈少桃沉思着自语道:“我的目的不是为了集邮。”

    是的,她心中又涌起了回忆的浪潮,久久不能平静。时代风云变幻,而人的感情不会因此贬值,陈少桃坚信这点。

    象24年前一样,她鼓起勇气用俄文写了一封信,寄到同她联系过的苏联《少先队员真理报》,信中谈到对昔日苏联母亲及通讯朋友的怀念,尤其谈到卓娅母亲和自己那一段荡气回肠的亲情,字字情真,句句意切,流露出一种最朴素最真挚的情感。

    默默地,她等待着。

三、苏联儿童呼唤中国亲人

    1988年5月,即陈少桃去信的7个月后,苏联《少先队员真理报》以《永恒的纪念——中国来信》为题,全文刊登了这位中国女工的来信。继而,爱沙尼亚的《火花报》、塔吉克斯坦的《少先队员报》等刊同时转载,短短5个月,陈少桃就收到印有苏联15个加盟共和国邮戳的1700多封信。

    这些信经过漫长旅途,来到中国南方港口湛江早已“皮开肉绽”。短则二十多天,长则三四个月,从俄罗斯到乌克兰,从与我国接壤的符拉迪沃克(海参崴)到北欧国家毗邻的波罗的海沿岸,书信像雪片般飞来。

或许是苏联母亲厚待中国女儿的那份情感产生的共鸣吧,在这所有的苏联来信中,有80%是女性青少年。陈少桃真的从黑眼睛的女儿成为黑眼睛的中国母亲了。

    一个14岁的女孩告诉她:“我家有辆自行车、两辆汽车,有葡萄园,还有猎狗……”16岁的莫斯科少女娜塔莎写道:“我希望结交中国朋友,请将我的地址转给中国的男孩和女孩。”许多孩子将自己的学习成绩单寄来。一位与陈少桃通信几次的苏联少女,竟征求她的意见,自己该不该与丈夫离婚……

    来信太多了,陈少桃只能有选择地回复,从1988年至今收到2000多封信,她自己回了300多封,余下的基本上按苏联朋友的愿望,转给中国各地朋友。同时,她还应苏联一些国际友谊俱乐部的要求,介绍一批批愿意结交苏联朋友的中国朋友。

    50年代寄一封往苏联的信件只需2角钱,现在涨到1.20元,购买邮票成了一项不轻的负担。为了方便翻译,她买了几本砖头般厚的俄华字典,这又得花钱。这一来,她只好省吃俭用,依仗丈夫那份较高的工资维持家计。这一切,为了什么呢?

    如果说,当年陈少桃被卓娅母亲的热情感动的话,那么,今天有更多苏联孩子喜欢陈少桃,昔日温暖的母爱从一个国度转到另一个国度,并广泛地播种到许多心田上。13岁的少先队员列娜·卡丘尔抢先把苏联《少先队员真理报》上再次发表陈少桃的文章剪下来,寄给她并称赞道:“你在为中苏友谊架设桥梁!”陈少桃把这几句充满友情的话,译成中文录笔记本上。朋友们称她为“国际友谊的使者”时,这位土生土长,名不见传的普通女工,却有不俗的看法:国家之间的关系既是政府的事,也是人民的事。从50年代起,卓娅母亲以及友好的苏联朋友已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如今,我这样做实在是将这一段美好记忆延续下去。国家之间意识形态有异,但人民友情长在。民间交往可以促进世界和平我只为此尽微薄之力。

    新年伊始,14岁的苏联小姑娘卡莉娜给比她年长30岁的陈少桃寄来贺年信:“亲爱的陈阿姨,我和所有的苏联孩子向您,向中国朋友们致以新春祝贺。”卡莉娜说:“请您介绍一个中国孩子给我,如果您不给我地址,我会经常緾您,但我相信会满足我的,因为您是希望苏中孩子存在友谊的。”从她的信中,陈少桃似乎看见30年前自己的影子,而她那执拗的恳求则表现出更强烈的联谊愿望。读到这里,陈少桃情不自禁取出卓娅母亲那张发黄的照片,对着已故的苏联妈妈倾诉:“亲爱的妈妈,您说得好,中苏人民纯洁的友谊是隔不断的……

    这是一个普通的故事,却经过了二十几年风风雨雨,超越了万里的广阔空间,温暖着一代又一代中苏人民的心。

    愿飞翔的鸿雁,永远都传送这异国亲情。

(采写追记:当时我还是一个文笔稚嫩的年轻记者,为了不浪费这一好题材,《黄金时代》派来文采极佳的编辑邓雪梅来和我再次采访重新写稿。陈少桃很健谈,但耳朵有点背,回忆往事滔滔不绝,小邓竟不知如何打断她。我比小邓有采访经验,我趁陈少桃讲述的短暂间隙适时插入话题,把采访引向我们想要的内容上。感谢并怀念两位女士。我也把这篇文章放进我的第一本书《记者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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