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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焦莉:表演者

 海瓜子图书馆 2020-12-29

┃表演者┃

      文/刘焦莉

  

再有几个小时我将嫁人。

 桌上的马蹄表嘀哒嘀哒,就像电影里定时炸弹再有几分钟爆炸的嘀哒声一样捉心捏胆。我立不是站不是地信手拿起桌上放着的罗曼·罗兰的《母与子》,书页从右拇指下挲挲脱出,于折角页踌躇停留———红铅笔画的“一个人有两种生活,日常生活和内心生活,后者更为重要,它是人的真正生活”这句话夺目抵心,我霍然明了我该咋办了———我掏出心捧在掌中,轻声说:“心,你跟我二十多年,为我片刻不休,辛苦你了,给你施礼。”我对心弯腰九十度。

 心一脸错愕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我一会儿我要赴‘刑场’,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受刑。我给你双翅膀,给你取名老鸹,你离我去吧。”

 老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神情迟疑地瞠视着我。

 我说:“自此以后我是俗人,而你要一直是从前的你———”

 老鸹一脸凄然皱起了眉头。你真相信书中说的两种生活,那我就只好照你说的办。老鸹嗫嚅嫌老鸹难听。

 “乌鸦反哺,在古时被视作神鸟。”我说罢对着柜门上的穿衣镜照了照,自嘲自己现在跟老鸹一样丑。

 老鸹泪盈于睫地瞠视我说:“悲伤使人丑。”老鸹发愁地自问自说:“我去哪?”

新婚夜,喊“金立”喊醒了自己———我慌得如同一只被擒的鸟雀,老鸹惊悚地捂住我的嘴,指了指一边熟睡的那个人,眼里责备我咋恁大胆,又朝我摆手示意他没听见。

 我吃惊地拿眼问老鸹怎么在这儿?老鸹说:“我不放心,一直悄悄傍着你。刚才你喊金立的声音很大,吓的我腿肚朝前。唉!可能有个孩子会好些———”老鸹用充满希望的语气,但语调微带疑问。

一个小生命改变了我的角色。凝视他睡梦中脸上神秘的笑,一阵甜意漫过心头,我合上眼沉陷自己的梦地———看见金立在远处的人群中行走,我急切跑向他,可跑到跟儿却不见人,我四周边寻边喊就喊醒了自己———心腾腾跳,感觉一张口就要出来似的。

 老鸹眨了下深沉的眼皱眉叹气道:“书上说的对。”

 我抹去眼里伤感的泪。张了张嘴把到喉咙眼的话咽了回去。

“信烧了,可信印在心里了———”

 我突然问老鸹:“金立来我梦地,是不是我也去他梦地?”老鸹连连点头说是,“梦是有感应的。”

 “等到不惑岁看看啥样。”老鸹希骥地说着,诵读着金立的诗转身走了。

 不惑与孩子中考一起来到。生活的弦又拧紧半圈。光打发一日三餐就忙得陀螺似的,天天照着饭谱菜单跑菜市。晚上挤空洗衣裳,二和水拖地,青灰色水磨石地面既好伺候又好保持,看着清洁的屋地恨不得把脚背起来走。我扶着拖把把儿边喘气边享受片刻的窗明几净,就几秒,老鸹就哼着曾听过的诗来了。我不好意思摇摇头接着干活。

 睡觉前的必修课是把家里的三个闹钟对准五,再磁磁磁上紧发条直到拧不动为止,这是关乎到明早准时上早自习的重要事情。

中考后等分数揪心的日子,可以说身上的每根神经绷的紧到要断的地步,老鸹说着金立“世上的人儿都是这样,时而欢乐时而忧伤”的诗句挤进偶尔的空隙。

 “不惑不惑,此惑无解,”老鸹一脸疑惑无奈地说。

 “知天命呢?”

 “活到才知道。”

 十年就像天空打个忽闪一样快。

 早上到办公室,伸手去撕昨天的日历时才知道今天五十岁。

 从八点一直忙到十点半,才一溜小跑去趟洗手间。沏杯茶,两眼有看无看地对着水杯里沉浮舒体的茶叶,联想人生———继而把鼻子凑到杯上吸口生普的缕缕茶香几乎可以用手摸出来,感叹大自然造化。这时老鸹哼着金立常唱的电视剧《鹊桥仙》插曲“错把春心付东流,只剩恨与羞,一般苦,两样愁”的歌来了,歌声把人带回从前———

 “‘知天命’跟‘不惑’有啥不一样?”老鸹眯起眼轻声问。

 我哀伤地说:“老了。”

 老鸹口角掀起一个隐约的苦笑:“你长我没长———你半老徐娘,我青春貌美。心不老,梦他百年。”

 我跟老鸹交换了一个长长的眼神,“‘托根非其所’,‘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


作者简介:刘焦莉,河南获嘉县人,发表过散文若干篇,出版有长篇小说《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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