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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瓜一河水悠悠

 以且河 2021-01-01

扯瓜一河水悠悠

1.

从纳雍县城出发,往东北方向沿着山谷间的纳雍至大方公路行驶十二公里,便会出现一个岔路口。往左边道路拐一个大弯,继续行驶一分钟,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这便是扯瓜河。

扯瓜河是一个山间坝子,两边是高山,中间宽敞,两端狭窄,一条小河穿寨而过。这河,便是扯瓜河。从高处看去,整个扯瓜河坝子就像一颗巧克力糖果。

扯瓜河是纳雍县沙包镇天星村的一个自然村寨,民居散布在河两岸,住着郭、蒯、陈、蒙、刘、余等姓居民。

关于扯瓜河地名的来源,有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说,扯瓜河西边的山像一窝瓜,主山梁是“瓜藤”,主山梁上延伸出来的小山梁是“瓜叶”,而蒯家寨后面的山坡,就是个大“瓜”。穿寨而过的河水将“瓜”包围住,日夜拽扯。因此,这个地方叫做扯瓜河。

另一种说法是说,以前扯瓜河有两户人家,田土挨着,都种上南瓜。瓜藤交错,相互牵到对方的土中。在边界上,结了一个非常大的瓜。两家都说是自家瓜藤结的,都想要,争执不下。最后两家商定,沿着瓜藤扯,瓜藤在那家土里,瓜就是那家的。两家扯瓜的事迹不胫而走,这个地方慢慢叫做“扯瓜河”。

当然,这些都缺乏史料的记载,已经无法考证孰是孰非。清道光大定知府黄宅中有诗《扯瓜河宿野人家》:

阶前水碧映柴扉,门外山高隐夕晖。

野㹀还家鸡上栅,有人携插种田归。

这说明,最晚在道光年间,扯瓜河这个地名已经存在。

2.

我总觉得,有山有水的地方,是一个幸福的地方。扯瓜河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

扯瓜河上游接通德河,下游和义中河汇合后,注入木空河。扯瓜河的水因经上游羊圈洞、穿洞流出,含有石灰质,呈淘米水色,曾名“米水河”。

扯瓜河岸边曾经是一片梯田。每年端午前后,明镜似的水田将两山美景倒影其中。一群群乌鸦在田间自由飞翔。人们忙着插秧。整个扯瓜河宛如一幅中国水墨画。

2000年,毕(节)纳(雍)公路改道扯瓜河,挖坏了围堰和水槽。从扯瓜河上游来的水,就没再流进田里。没了水,扯瓜河的水田全部改成了旱地。

扯瓜河是鱼儿的天堂,也是两岸人民的天堂。

桃花盛开的时候,酝酿了一冬的细鳞鱼肥肥的,叫做桃花鱼。壮实的汉子们扯上米草,堵住河里石缝间的缝隙,往上游一赶,那鱼儿便钻到石缝里,伸手往石缝里一抓,就是一大条。农家人朴实,够吃就行。

那时候生活艰苦,油水少。将鱼烧水加盐煮上,就是一道美味。当然,用竹签、筷子串上烤着吃,也是不错的选择。

没有大人的帮忙,小孩子们也有抓鱼的办法。上山找几片桦香木叶,河沙坝中挖个窝窝,用石头将木叶捣出汁水来,几大把撒在河水里,那鱼儿便像喝醉了酒似的,翻着白肚,撮箕一舀,收获也颇丰。

最惬意的是河里泡澡。干活回来,跳进河里泡上几分钟,暑气顿消,凉爽无比。不知不觉,整个夏天便过去了。

在河水拐弯的地方,有股泉水。河床低,泉水出。河床高,泉水没。寨子里哪家的牛丢了,去河湾处准能找到。因为泉水里含盐,牛常来这里喝水,这个地方因此得名“牛吃水”。

其实,不光是牛,人也是因水而居,因水而生,因水而发展。

3.

在扯瓜河郭家寨后山上,有一处战争遗迹,叫做苗坟坝。有个大营盘,地势险要,炮台、枪眼等防御工事已毁。现在,只留下几段高低不等的围墙,以及大量的裸露石棺。

那些石棺所用的石头,基本上无雕凿痕迹。石缝之间,也无任何粘合剂。石棺有棺体,有棺盖。尸骨摆放整齐。很显然,这不是草草掩埋的结果。

现在,老百姓在这地方种地,还时不时捞出骨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地方劳作,不会大惊小怪。

这些石棺墓如此之多,竟有百余座。形成于哪个年代?是哪个民族的墓葬?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历史上,扯瓜河一带属于水西地区,发生过吴王剿水西和苗民起义等重大战争事件。该地既称苗坟坝,这些墓葬的形成是与苗民起义有关,还是与吴王剿水西有关,需要专家进一步考证。 

而在郭家寨后面,传说有个硝洞。

今天,硝洞的位置是一片竹林,没有洞口,看不出什么异常。上世纪八十年代,冬天天气冷的时候,或下大雪的时候,硝洞处不仅没有雪,反而还冒着白烟。我想,这恐怕与硝洞里的温度比外面高有关。

相传,洞里能容纳二百多人,还可以打马进出驮硝。生产出来的硝,不仅销往周边地区外,还远销昭通、镇雄等地。

当然,硝洞不仅仅只有扯瓜河才有。单单沙包镇境内,就有无数硝洞。在制硝工艺还未工业化的年代,平时所用的硝,就是在阴暗幽深的硝洞里生产的。

现在,那硝洞掩埋在了地底下,掩埋了硝洞里所有的秘密,也尘封了一段历史。

4.

有水的地方必然有桥。扯瓜河也是如此。

扯瓜河上原有两座古桥,下桥已被水毁,只留下跨桥这个地名。上桥躲过了多次洪水的侵袭,至今还卧立在扯瓜河上。

相传,清道光初年,当地大户尚崇富、郭顺华等承头修建扯瓜河桥。原有修桥碑记,可惜毁于文革中。

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大定府志》载:“扯瓜河,去通德河五里,扯瓜河自嘉禾里一甲之裸瓦小河流来,有石桥,下流自本里四甲之木空入木空河。”可知此桥在道光年间已经存在。

民国十五年(1926年)《大定县志》载:“扯瓜河桥,在城西南一百二十五里”。此载与前载相符。

扯瓜河桥建造时间,因碑坏不可考,然《大定府志》《大定县志》等留下明嘉靖年间杨慎及清道光大定知府黄宅中等过扯瓜河诗作。

杨慎嘉靖初因“大礼议”事件被贬,流寓黔中,过扯瓜河时,曾留《罗甸曲四首》。其一曰:

山围罗甸国,水经滴澄桥。

桥下东流水,可惜无兰桡。

这说明,明时扯瓜河已有桥。

那时,因扯瓜河一带没有煤矿,烧不了石灰,便用糯米蒸熟了捣成泥浆,作为修建桥梁拱圈石的粘合剂。糯米热时稀软,干后却坚硬无比。修成的桥,也是坚固无比。这里,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

那时候,扯瓜河一带是纳雍(大免场)至大方(大定)的必经之路,在石桥两边有石板古道连接,是为古驿道。

在石桥的东岸,建有驿站、马店等,供南来北往官员、客商歇脚、投宿,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驿站旁有观音阁,一正两厢飞檐木瓦建筑,内供观音等诸神,香火鼎盛。原建于道光年间,毁于苗民起义战火。民国12年(1923年)寨老郭桂元、蒙育义等捐资重建。大跃进中被拆去修公房。2004年,当地居民集资在原址重建石砖小庙,重祀观音。现庙前残存1923年重建庙宇所立碑记。

如今,马蹄声已经远去,驿站也不见了踪影。驿站遗址处,是一家民房。观音阁的小屋,孤零零地立着。古桥桥面上,石栏已经垮塌。只有桥下的流水,依旧不舍昼夜地流淌。

5.

在古石桥的西岸边,原是当地大户尚崇富家居住。尚家因家境殷实,广有田产,房宇宽敞,收租数百石,是当地大户,人称“尚大户”。后因没落,子孙迁居杓座大坡。

现在,尚家在扯瓜河畔只留下尚崇富及其妻建于清道光年间的石刻墓。偶尔,有尚家后人来祭扫。

尚大户家如此富有,为何会败下来呢?相传,尚家的衰败,始于尚大户的去世。

尚大户有三个女儿,长女次女均嫁给富有之家,三女却家境贫寒。尚大户去世后,三个女儿都来奔丧。尚家儿媳比较势利,见小姑子哭得很是悲伤,有点不耐烦,不但不准她哭,还叫去与下人一起烧火煮饭。还羞辱她说:“大姐,二姐家都要来祭奠,你家若能来祭奠,来多少人接待多少人,随来随招待,保证吃剩的菜饭倒掉,用过的碗筷随吃随毁。”

三小姐那受得了这气,赶忙奔回家中找人商量。他夫妻二人跪在当地土目面前,请求帮助。土目一声号令,所有佃户和地方居民全部帮忙尚家祭奠。大队人马从通德河下扯瓜河,到尚家吃饭后从扯瓜河强盗垭口翻过后,经冲头上,过葛花寨回去又从通德河回到尚家。如此吃了二十天多天,尚家支持不住。

吃去的粮食和酒菜难以计数,单辣子面就吃了一石二斗。整个扯瓜河里飘满了油水,打坏的碗筷雍塞了河道。直到尚家磕头赔礼,多方请人说情,三小姐才罢手。

从此,尚家一阙不振,卖田卖地,逐步破落。八年之后,尚大户妻子何氏去世,所修碑墓已不如尚大户的,规模较小,做工粗糙。

如今,在扯瓜河周边一带,有全家去吃老喜酒的习惯,叫做“吃大户”。

还有传说尚家的衰败,是因为尚大户与郭家扯瓜河始祖郭仕英赌钱堵输了,用田产抵账,还写了文书,划了地界,东到狗爬岩,西到过水岩脚,全部归郭家。

6.

尚大户家搬走后,是一家余姓铁匠家搬在古桥西岸。因为人们耕作的农具都需要铁匠打制,铁匠铺的生意甚是红火。后来,随着毕纳路改造,附近居民搬走,加上农具来源逐渐广泛,铁匠铺没有开下去。

至今在扯瓜河畔,还有几家余姓人家。

相传,余铁匠家供得有个老君菩萨。一天,马帅菩萨路过扯瓜河,太上老君便热情招待。夜里,马帅菩萨老是被蚊子咬,睡不着觉。于是老君菩萨封号,让蚊子都滚到别处去。这样,马帅菩萨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老君菩萨对马帅菩萨说,扯瓜河两岸虽说土地肥沃,但是经常被水淹没,希望帮忙治理一下。马帅菩萨得到老君菩萨的悉心照顾,也想答谢一下老君菩萨,便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马帅菩萨用拐杖在牛项坡下面捅了一个洞,扯瓜河两岸便不再被水淹。这个洞,就是落水洞。牛项坡,也就叫天生桥。后来几经演变,天生演变为天星,这就是天星这个村名的来历。

现在,扯瓜河一带是没有夜蚊的。当年杨慎在扯瓜河孤宿旅店,时值暑天多雨。有小妇女上山割草,杨问之干什么,答曰割蚊子草喂蚊子,所以蚊子不叮人。

当然,这些都只是美好的传说。扯瓜河畔无蚊子,大概是此地山清水秀,环境良好,蚊虫无法孳生等缘故,所以没有夜蚊。

7.

曾经,扯瓜河古石桥边是个交通要道,热闹去处。但是随着现代交通的发展,扯瓜河的交通落后了。

1958年,修建毕纳公路。1985年,修建大纳公路。两边都车水马龙了,夹在两条公路之间的扯瓜河,就像台风的中心,平静如水。

扯瓜河人吃尽了交通不便的苦头。烧点煤、背点肥料,都要从纳大公路上背进去。喂个猪儿,直等到了猪儿快成半大猪了,也没见骟匠过路。只好跑到通德河边的毕纳公路上,等着过路的骟匠。

扯瓜河在呼唤交通。

2000年,毕纳路改线,经过扯瓜河。这样,扯瓜河路段便成了大纳公路和毕纳公路的连接线,南来北往异常方便。

扯瓜河人欢呼雀跃。

踩线时,走的是郭家寨这边的东线,但是修建时,走的却是蒯家寨这边的西线。这样,郭家寨的人不同意了。两边争执不下。恰好此时扯瓜河上游土质疏松,挖路基时发生垮塌,于是县里又决定走老线。

这时,两寨人不再争执,只要走扯瓜河经过就行。因为西线对扯瓜河的带动大,最终走的是西线。

如今,位于扯瓜河东岸的郭家寨,人们集资修建了便民桥,汽车可以开到家门口,也比较方便。

8.

交通方便了,头脑灵活的扯瓜河人便开始谋求发展。

几年前,扯瓜河的公路两边,堆放着一堆堆竹子,还有编成竹排的成品。这些竹排,主要是供煤矿里面打井用。附近的竹子砍完了,人们又到远处去买。

后来,煤矿不景气,竹排无用武之地,扯瓜河人才没有编竹排。但是,那几家编竹排的人家,通过编竹排,砌了不少大房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扯瓜河人依托优势资源,在水上做文章。他们建起了露天游泳池,还配套建设烙锅、农家乐等,发展乡村旅游,颇热闹了几年。

2016年,扯瓜河发大水,泳池等设施被水拉坏。此后,便没有重新搞起来。

当然,扯瓜河人还利用海拔低、水源丰富等优势,大力发展季节性早熟蔬菜,销往周边乡场和县城,农民收入大幅提高。

生活水平提高后,扯瓜河人的生活环境也得到了极大改善。

2002年,扯瓜河实施农村环境整治整村推进。如今,走在郭家寨的寨子里,你看不到一个露天的厕所和猪牛圈。走在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异味。

当初实施整村推进的时候,扯瓜河人是遇到阻力的。这阻力来自传统的生活方式,来自思想顽固的老头们。

于是,村里的年轻人把老头们支到亲戚家住几天。等到老头们回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大变样了。

扯瓜河人把河流当成自己的生命。污水是不准直接排入河里的,得经过处理。此外,扯瓜河人还自发组织人员定期巡河。遇到上游哪家直接将废水等排入河中,敢制止。

扯瓜河的民风是淳朴的。农闲时节,人们或是吹笛,或是拉二胡,打发着悠闲的时光。每当午饭后或是黄昏,婉转的笛声或是二胡声,悠悠地在扯瓜河的上空回荡。

扯瓜河人还重视教育。不大的寨子里,有几十人领着国家财政工资。还有更多的扯瓜河人奋斗在不同的岗位上,实现自己的价值。

扯瓜河,在乡村振兴中会大有作为。扯瓜河,未来可期。

6月4日采访,6月5日初稿,6月6日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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