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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风采】刘云:城市斑鸠

 zsw77792 2021-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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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专栏


名家风采


本文推荐语




他和它,相遇在河流边,相惜在城市里,相知在时光中。
一个是上古使者,一个是城市居者。人与鸟,隔着千年时空在对话、在倾诉、在慰藉。
最单调的鸣叫,被最丰富的心灵解读。这是一只鸟之幸,也是一个人之福。
他从“河”而来,
它从《诗经》而来。
他是作家刘云,它是关关雎鸠。
 
                ——燕 窝    



城市斑鸠

·刘云

巴山大梁下的八道河是由高山峡谷中的河流构成的。说是八道河,其实哪止呀。就一个大峡谷,两岸又套着多少小峡谷,想像中是一个巨大的“非”字,笔划上却又不止那六横。从源头冯家梁、东河垭口数起,百多里水路,得有多少横呀!


八道河最著名的是沿途的水竹、白腊树还有香樟?似乎一定是有的,原始地带的香樟不容易与白腊树区分,它们长的一模一样。阴湿、幽暗、狭长、深切的八道河,一年四季只有水声、风声贯穿此外还能听到什么呢?似乎再也没有了。

还有的。那就是斑鸠之鸣

八道河众多的河流之岸上,斑鸠声长、声短,在某一个安静时刻,猛可地响起来,“咕咕,咕--!”我说猛可地响起,是一天到晚的水声、风声中,淹没了鸟鸣,各样的鸟生活在八道河,谁都不能盖过水声、风声。


而我分明听到了八道河的斑鸠之鸣的。那时,心静,水声、风声消失,整个时间都在定格,从水雾弥漫的河岸那端,猛可地一声,两声,然后是一串:“咕,咕,咕咕,咕--”单调而又悠长。在我听过的鸟声中,唯有斑鸠之鸣是最单调的,固执,一成不变,没有品味,没有旋律感,连麻雀都不如,麻雀的鸣叫在欢快的春天的早上,还有音乐小品的味道,更不用说雨后的麻雀在积水潭边梳洗翅膀时,发出的精灵般的悦鸣。


在偏僻、无助、史前气息深长的长峡行走,有时就是失聪、失语,没有感觉,触觉、味觉、视觉,心静下来,搁在了水潭边的青石上,或晾晒在水边的麻柳树枝丫上,相反却听到了意外的鸟鸣:斑鸠之鸣!

单音节的斑鸠之鸣,显得古老悠远,只有古汉语词典才能查到它的发音。笔划简单,毫无创意,一个口,一个古,这一定是上古第一次记录下的音节,一成不变了,一直到今天。

在鸟类里,我从而也坚信斑鸠这种小小的生物,也当是最最古老的孑种了,不华丽,一般季节,它总是铁灰色,春天最光华之季,它会褪为银灰,反射天光,这季节的斑鸠已然交配,生殖的光华叫它们略有动人之处——我在秦岭地区,巴山地区,那些水边,浅林地带,水竹与白腊、香樟树林棵子里,大量地发现这些细小的变化,从而感知春天之生命之季在斑鸠羽毛上朴素而华丽的呈现。

如果我说从斑鸠单调的鸣声中,能分辨出不同地方斑鸠的口音,有谁相信呢?一如我们人的口音变化。在类似八道河一带的斑鸠,它们不大与村落、人的活动有关,斑鸠长年生活在无人的水边、林中,保留了上古口音,苍色、直白,像风敲木干,几无变化,在它那里,时间似乎一直停留在上古的,叫人不能联想,只能静听。而再往南,岚河一带,人口密集,斑鸠之鸣明显有别于八道河一带,带着四川口音,尖利,逼仄,像风从门缝挤过,或从冬天的窗户纸穿过,带着了哨音。岚河一带,是丰沛的山水与山林合构的宁静之地,天地滋润,时间滴沥,人与庄稼息息与共,从而斑鸠之鸣也有了生存之味,频繁、略有变化,比如其声调变得婉转,像岚河岸边的水声水汽,有快乐与愁索的情绪,像村庄发出的各样声响。


越过秦岭巴山的第一、第二个台阶,下落到河谷地带,是田湾,鱼米之乡,树木缺少层次感但变得更为密集,人间的烟火气悬浮于天地之间,构成天与地薄薄的“窗户纸”,谁屡屡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是斑鸠。斑鸠之鸣。此外还有谁呢!

在人声真正变得寂然之时,平川一带的斑鸠之鸣会响起。比如清晨,大地刚刚苏醒,比如黄昏,大地睡意上升,在早间与晚间的平川的烟汽中,斑鸠之鸣响起:“咕-,咕--”,像出一口长气,劳乏后的叹息,体力恢复后的敞气,我无数次地听到如此的斑鸠之鸣,心口有撞疼感,仰望长天,整个身体似乎失重。从而我觉得平川一带的斑鸠之鸣世俗,温暖,人味十足,很容易叫人想到家,妇人,孩子,父母与家畜。当然还有饭食与酒,烟草,水流过手指与脊背的清凉,或者发黄的书页,书页上同样发黄的文字,单音节,象形字。

心思敏感者,如真正的农人,乡下的家庭妇女,从斑鸠之鸣中听出时间的走动与季节的变化。斑鸠在四季鸣叫,春天叫,意味着生产开始;夏天叫,意味着庄稼疯长,农人可以短暂歇息;秋天叫,庄稼已然收获,田地空荡,蚂蚱在最后一层草绿中褪去自己的青色;冬天叫,雪也许就要下来了,油菜在起旱的田垄上转青并准备转为墨色。正月里,斑鸠也会鸣叫吗?我是听过的。那时,乡下的土路,叫薄薄的太阳晒得发白,恰好到了起尘灰的程度,一群羊雪白地从大路转往山坡,山坡上草色青黄,挂着夜露。



很多心思敏感的朋友与我一样,在很多城市的边缘地带,竟然久违地听到了斑鸠之鸣。那样的地方,一般有成片的香樟林,人工栽植,但已然长得野相,在城市不停息的喧闹声中,分不清的各色音响中,有那样的瞬间听到斑鸠之鸣在城市响起,极为不真实,倾听者常常以为幻听。但绝对分明地,那正是斑鸠之鸣,古老,没有第二种声音与它们共享和替代。来自乡下悠远的林棵,水边,或至今常常提起的民俗风尚,来自《诗经》那薄薄的页码,孔老夫子与七十二贤人听过。自从第一次在城市听到斑鸠之鸣后,我神经质地在经过并驻留的所有城市,细致地搜寻这鸟的鸣音--“咕”一声,又“咕”一声,然后停歇,消逝了,久久不再响起,宛若一个梦境,当你十分肯定地怀疑着自己的听力时,“咕!”又响起一声,然后,是一串连续音,“咕,咕咕--”然后再次被城市的机械之音淹没。

城市的斑鸠之鸣,惆怅不已,更像是机械磨损长久地刺激我们的神经后干脆的那一声断裂。忍了好久的喷嚏终于怒放。最关键的一杯酒叫朋友喝出了豪气。是“俱往矣”的澎湃心情。是每每我读书写作灵感爆发时的那一个激灵。

是的,我经过的所有南北城市,无一例外的,都听到过城市的斑鸠之鸣,在有树木与丛林占据的地方,斑鸠发出单调的鸣叫多么美好呀!斑鸠叫人深刻地感到脚下的土地、房屋、亲人的面孔、粮食与光阴。我因此在一些城市留驻之时,在斑鸠声中,心情平歇,化入陌生,常常自信能在某一个街口路遇多少年的邻居,他也许正好要到街角便民小超市打一瓶酱油。我们一定有过一次平常的街头对话。毫无用意。然后各自走开,我走进我家那已然一成不变的门洞,打酱油的汉子也许很快回家,也许磨蹭着顺带干一件不能叫老婆知晓的傻事,然后回去,晚饭他们家可以联想,温馨、庸常,生活油光水华。


我住在江边一个干净小城,人口不多,正好可以称为一个城市,繁荣昌盛,按步就班。工作之余,我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倾听斑鸠之鸣,它们在我的小区中心广场的香樟林子中,在江水转弯处的水竹林里,有时在江水一般泛滥的街道车流中,我在一个十五层的高楼上办公,有时斑鸠之鸣在明显组成诗意的白云层间,飘过我的窗口,像细雨,或像雨后强悍地穿出云层的霞光,投射到我的办公桌上,那时常常会有一些生动的细节,叫我感动半天。

每天穿行于城市,读城市的背影、面孔,读熟悉或陌生的表情,读听来或自己的故事,我都把它们译成了斑鸠之鸣: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刘云,男,1963年生人,中国作协会员,诗人、散文作家,安康日报总编辑,发表文学作品、经济文论等200余万字,出版诗集《劳动的歌者》散文集《风吹过秦岭》《一生一个乡村》《草木光景》,曾获孙犁散文奖、中国报人散文奖等多项文学奖。



名家风采

流量为妃,我为王

三秦散文家,散文名家的家、散文作家的家。

流量时代,散文家不乏真诚,但更需虔诚:从心出发,虔诚的写我。流量为妃,我为王。

在王和妃的帝国里:

做人,上善若水,天人合一;

写文,上散若水,天我合一。

这里,是散文的家园,心灵的帝国。来,握屏筑巢,抵御浮躁,澄澈灵魂。期待心灵的核辐射,辐射三秦,辐射中国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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