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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稚丨每个家族,都应该有自己的历史

 鲁稚的阳台 2021-01-05

我的父亲鲁贤文

一叶而知秋,一个人的历史,就是整个社会的历史。

父亲的自传,每一句都让我感同身受,因为我们原本就有着相同的血。读他的书,他走过的七十六个春夏秋冬,就如同我也走了一遍!

父亲的后半生和我的前半生是叠加在一起的。书中的背景,有的我也熟悉,我也曾在其中穿行,阅读时我为认出它们的每一个细节而激动,也为一些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而惊讶,同样一段历史,甚至是我和父亲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在各自的眼里,却有如此的不同。

历史是共性的,也是个性的,它固然需要教科书式的严谨,需要主流媒体的宏大叙事,但也需要像父亲这样的凡人记忆,来填充它的血肉,保持它的体温,让它成为一个生命,可以成长,可以有独立的价值、独立的尊严。

书中还有一些背景是我未曾经历的,甚至是我在影视作品、历史著作、文学著作中都未曾看到过的,这种“突然发现”式的新鲜感,常常令我欣喜和震撼。

科学需要发现,历史也需要发现,而这些发现,并不一定都由某些大人物来完成。尤其是历史的发现,一个普通人的经历,正因为它是亲身的、原始的、未经修改的,才尤为可贵。

父亲,虽然他本人就是历史学教授,但他的这本自述,却不是基于发现,更多的只是记录——尽量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提供一个标本,让别人去发现(哪怕这个标本,用现在的眼光看,某些方面已经显得陈旧扭曲,但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的,也只能保持原貌)。

当然,他也不排斥发现,但他发现的角度,更多的不是针对社会历史,而是针对自己。

如果说名人自传多少还存有些外力的推动,凡人自传则大多是内心的需要。每个人都是哲学家,因为每个人都会问“我是谁”“我怎么来”“我怎么去”。人生都有两天,一天是起点,一天是终点。这两天之间,就是漫长的一生。终点和起点皆不由自主,唯有中间可以把握,自传就是回味中间这一段,自传就是人生的过程。

写自传,就是对自身的追问,就是和自己在一起。人海茫茫,唯一知心知肝,知冷知热,而且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始终不离不弃的,只有自己。不能认识自己、善待自己、享受自己的人,永远只是孤魂野鬼,灵魂无法安顿。

凡认识父亲的人,都说他身体好,精神好,看上去年轻。他76岁高龄时做直肠癌手术,虽然是个大手术,我日夜在医院护理,却并不感到烦躁、吃力,原因就在于他内心的安详,这种力量会传递给周围的人,让你心灵轻松,不至于被眼前的境况所困,所累。这些,在他的自传中也有表现。

这本自传并非正规出版物,也许对于公众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于我和我的子孙后代们,绝对是稀世之宝,值得我们世代珍藏。因为我们精神的基因、心灵的气质,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痕迹,找到来龙去脉,这对我们认识自我,是一笔宝贵的资源,这是其他任何一个史家都无法做到的。

每个家族,都应该有自己的历史;每个人,都应该了解自己的父母先辈。这应该也是绿叶对根的回访吧。无论如何,我要感谢父亲。

这本自传,父亲从2005年就开始写了,算起来,竟断断续续写了五年,其间数易其稿,所耗费的精力,不可谓不巨大。2010年他做大手术,术后,人还在病床上,每每想起可以书写的内容,都会立刻坐起来,记到本子上,以防遗忘(突然发现,这个记东西的习惯,我竟与他一模一样)。父亲一生都是这样认真而踏实,这本书能够写成,也是一个证明吧。

2010-9-4

鲁稚

(本文为《离离原上草》序)

2011年初,父亲在病中完成自传《离离原上草》,我为之编辑、印刷、作序,赠送亲朋好友。是年10月,父亲病逝。送走他之后,我回到郊外那个他已有半年未曾涉足的家,发现书桌上还端放着一本《离离原上草》,里面还有红笔修改的字迹,那支改书的笔亦放在书旁。想来当时他离开这个家,或许还以为只是随便离开,随便哪天又再回来,坐在这里,接着改。但竟是永别。

父亲一别六载。母亲一别二十四年。我年事不高,竟已父母双亡,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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