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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朱自清 1  父亲是木匠，木匠是祖传手艺，到我父亲身上已是17代了。 但父亲未曾得到爷爷的真传，因为他14岁那年，爷爷便去世了。 14岁，父亲就开始学木匠。 从记事起，父亲就早出晚归，有时外出一两个月才回来。 当我在和小伙伴玩耍时，有人告诉我说，你爸爸回来啊，我仍然玩我的游戏，因为爸爸很少像其他的爸爸一样带礼物回来。 我印象中的父亲，是每天在小木屋里轮着斧子，拉锯子、刨刨子的情形，锯末和刨花在空中飞舞着，到处弥漫着木屑的味道。 每年到大年三十前一天，父亲还是顶着一身的木屑从木屋里出来，大年初五一过，他又开始忙碌起来。 2 去年台风期间有一个视频在微信上刺痛了所有人。 视屏中一男子，在台风中试图阻止摇摇欲倒的小货车，车辆被风吹倒，男子被压车下当场身亡。 当大家质疑他为何这么傻时，后来才知道，那辆小货车是他多年的积蓄买下来的，买回来还不到半个月。 家里一家老小等着他。他支撑不是车，而是他的整个生活的重担。 3  家里一家老小等着他。他支撑不是车，而是他的整个生活的重担。 长大了，才知道父亲的重担何止我们一家。 有年迈的奶奶，还是他那未成年的弟弟，在农村里结婚都是要改三间瓦房的，全靠父亲的一把斧头。 也是有遗传天分吧，父亲的手艺方圆几十里都很有名。 虽然村里做木匠的很多，但只有他一年到头在忙碌着。 我小时候最自豪的事情，就是村里有人家房屋盖好上梁的时候，因为大师傅肯定是父亲。隆重的上梁礼仪是由他来主持。那时候物质匮乏，最后一道仪式，是大师傅站在屋顶拿着一筐馒头扔向四面八方，下面的人就拼命喊，拼命的抢。 每次看到父亲站在屋顶，扔着馒头，阳关照在他身上是那么璀璨。 我个子小，从来抢不着馒头，但总是有一个足以让其他所有小朋友羡慕的待遇，站在房梁下，爸爸将最后两个馒头仍给我。 馒头的香味让我至今难忘。 4  我印象中的爸爸妈妈似乎并不关心我。 每次考试成绩告诉爸爸，有什么考得不好的地方，他也只是安慰我，说争取考好。 在学校里，有时候下起很大的雨，同学们都有人送伞，我常常湿漉漉走回家。 那时候，父亲总是在外做木工，母亲总是在田里农作。 上大学时，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父亲将我送到镇江火车站，一到候车站，他到处打听谁去天津。终于找到一个人，他将我托付给那个人。我听他反复地讲，说我是第一次出门，他不放心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他的话是那么的刺耳，我不由得暗暗责怪。 5  大学毕业后，父亲得了关节炎，我当时不以为然，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顽疾，无法根治。 做了33年木匠的父亲竟然从此与木匠诀别。 每见他一次，他似乎更瘦了，因关节变形导致他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他衰老得如此迅速，走路蹒跚而又特别缓慢的样子，五十多岁的时候，他几乎已成一个老人了。 我记得以前，他吃饭是那么快。抡起斧头时是那么的强劲有力，刨起木头时，刨花飞扬的情形。几年功夫，他让我心酸得几乎无法直视。医生说，父亲的关节炎与年轻时过于劳损有关。 和母亲聊天时，母亲不经意间说起一件事。有一年麦子快成熟了，突然风大雨大，父亲正被关节炎折磨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连忙喊医生挂了几瓶青霉素，但还是止不住疼痛。 麦子泡到水里，就会全部长芽，眼看着一年收成无望。 父亲强忍着疼痛，和母亲冒着风雨将三亩地的麦子全部收割，装上船，再一捆一捆的背到家里来。是夜，爸爸被类风关折磨得直打滚，稍微好一点时，他们俩不由得抱头痛哭。 这一幕，和那个暴风雨里推小货车的男人是何等的相似。 我从不知道家里遭遇的心酸与苦辣，每次打电话，他们总是说很好，以来安慰在远方的儿子。 6  与木匠彻底作别的父亲如今一谈起今天的木匠们，既羡慕，又有些黯然神伤。今天的木匠有了电锯、电刨等电器工具，连打钉子都用电；更重要的是一天竟然有那么高的工资。 记得我的房子刚装潢时，他几乎每天都和木匠争执，他不明白如今的木匠做事为何是如此的粗糙和不负责任。那个木匠知道他是老木匠，每次都和他辩解说，老师傅，现在不比以前啦。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外县有个人慕名找上门，找父亲做一艘木船。因为那时候大家都用水泥船了，大一点的木船竟然没人会造。父亲带了几个徒弟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造就了一艘木船。那以后，父亲再没有造过木船，手工木船太费精力了。渔民们后来也不用木船了。 父亲羡慕今天的高工资，可他却忘了曾经有一次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却放弃了。 父亲的弟弟也是木匠，手艺也很好。 那段时间已兴起了新式家具，我看见父亲买了好多木工家具书，周围村里的人们要什么式样的家具，他看一下家具书就能做出了，而且质量好。 我的叔叔有一段时间去城里，他回来劝父亲和他一起去城里做家具买。叔叔说，那太赚钱了，城里人什么都不同，只要外表好看，我里面用的全是劣质木板，外面贴上木工纸，非常漂亮，很赚钱。 父亲劝叔叔说，不能这样做事，他做了几十年木工，就是靠东西做得好，大家才相信自己的。 叔叔说，城里谁都不认识谁，不要紧。 但他们谁都说不服谁，后来叔叔去了城里，果然发了财。 我知道父亲不去城里，不仅仅是为了不做劣质的家具，他到城里照样可以做好家具，他是放心不下我们。 6  父亲老了，我把他接了过来。 以前从不做饭的他，以前用来做木工的手学会做可口的饭菜。 他耳朵有些背了，他动作更加迟缓了。 有时和他一起走路，老是要等他，忍不住责怪他；有时和他说话，忍不住反驳他一些老旧的观点；有时吃的饭菜不那么可口，忍不住说上两句。 我的儿子也渐渐大了，每天盯着他写作业，看他迟缓的样子，忍不住责备他；有时他回来说一些不着调的话，我忍不住斥责他；有时他说饭菜不可口了，忍不住责骂他几句。 儿子对我说，明天父亲节，我能做什么呢？ 我说，你还是考个一百分给我吧。儿子对我说，爸爸，我还是给你捶捶背吧。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给父亲敲过背，还没有拥抱过父亲，还没有对父亲说过一次谢谢。 明天，父亲节到了，我想对您说一声，我最亲爱的爸爸，谢谢您！ 愿所有的人，明天，请给您最亲爱的父亲一个拥抱！如果在远方，请给他打一个电话，说声，谢谢你，亲爱的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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