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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物志:T镇杨老庄雨人史记之三庙记

 银川史记 2021-01-11

       我经常在想,赫光将军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九岁。

         二十九岁我在做什么。

         二十九岁,我还在贺兰山下的一个军工厂的工会。

        工作:写总结,上半年总结,全年总结。汇报材料。在职工羽毛球赛当边裁,有时候会走神,界内裁成界外,围观的人们发出嘘声。

         工作:每个夏天,抬着调音台,音箱,在广场上调试话筒。董事长致辞,调好的话筒没声,董事长讲完了,话筒突然出声了。

        工作:在厂门口支过宣传计划生育的摊子,其实主要工作就是发避孕套。有女工拿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笑着问多大的合适。

       工作:上边来检查的,陪着喝酒。到各车间检查,季度,半年,也喝酒。还要去银川的上级单位喝酒,某年冬至,喝的是新疆的肖尔布拉克酒吧,回的路上,吐在了厂子里最好的奥迪车里。

       工作:最喜欢去调音室,带调音台的JBL音箱,专业的镭射唱机。一台六碟连放的VCD机。一台日本先锋台式激光音响。一台SONY双卡座。一台超清晰的长虹彩色监控电视。一长溜。碟架。一台空调。一张床。

        还有什么?!

        我走过那很长的玉米地中间的田埂上时,青草已经快接近我的膝盖了。狭长的天空,几朵云在蓝色的天穹里象大海中的白色小船停泊着,没有风,只有我在这条狭窄的植物的缝隙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两旁是沉默不语的一排排的青翠的玉米杆,她们的穗子,她们的头颅,向上直指秋日的碧空。我走得有些出汗了,这个世界此时真的是死一样的寂静,就连鸟飞翔的声音,昆虫的鸣叫声,都瞬间与世隔绝了。

        我想尽快走出来。但我仍然看见的是一条绿色的缝隙。

        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经常,我会做一个梦:梦见我在广场,和我曾经的音响师父李鹏一起大汗淋漓的抬着巨大的音响,梦的结尾往往却不知所终。

         我于是走出来了。

         前面终于有一条田间小径,在绿色的田野间被那些浓浓的绿仿佛洗得发白,那是通往T镇政府的路。

         回头看那条缝隙,草丛遮盖了田埂,在那里并没有留下我路过的痕迹。她把一切都遮盖了。

       现在想想。能给这世界留下痕迹的,T镇有什么?

        每次在杨郎老庄那段明代古城墙下转悠的时候,总会先走到圆光寺。圆光寺很小。进了圆光寺的院子,矮小的寺的门却一直关着。

        那是娘娘庙。海原大地震都没把她震塌么。当地人说,这庙有一百多年了。都拆了拆了。这城墙么,是内城,明朝闹下的。外城有好大呢。早都没了。俺们庄子,海原大地震,没塌的除了娘娘庙,还有一家的房子也好着咧!当地人又说。

      圆光寺对面。就是沐英城隍庙。

      对沐英的了解,起初是从金庸的武侠小说《鹿鼎记》里得来的印象,来自于沐英的宝贝女儿沐剑屏,天真无邪,第一个做了韦小宝的小老婆。反而对沐英,没怎么去了解了。

       初到T镇杨老庄,就听当地人很自豪的讲明朝的开国大将军沐英曾在这里驻军。查了下沐英的史料,沐英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义子,一生为朱家天下戎马操劳,屡立战功。

        沐英在西北的征战,大概是在公元1376至1380年间,他曾在关陕练兵,征伐川藏、甘肃、内蒙等地。如果可以确认的话,沐英在宁夏杨老庄驻军或许是在公元1380年,率兵进击屯兵和林的一支残留元朝势力。沐英由亦集乃路(也就是今天敌内蒙古额济纳旗)渡过黄河,经宁夏,翻越贺兰山,经过流沙,用了七天到达距敌营五十里处。沐英分兵四路前进,一路从后面偷袭敌人,两路左右夹击,沐英亲率精骑正面冲击,四面合围,一举战胜,俘虏元朝国公脱火赤、知院爱足及其全部。

        次年,也就是公元1381年,沐英领兵出古北口(山海关、居庸关两关之间的长城要塞),随大将军徐达北征。沐英独当一面,攻取公主山长寨,攻克全宁四部,然后渡过胪朐河(今天的克鲁伦河),俘虏知院李宣及部众。

       此役之后,沐英被朝廷任命为征南将军,征讨云南,结束了他在西北、青藏一带的征战生涯。

       沐英在宁夏的战绩,所载不多。或许,沐英只是路过宁夏而已,或许,只是在杨老庄驻扎数日数月而已,杨老庄的百姓却为其建起了一座庙。

         究其原因,其实颇为简单。

        从沐英的相关史料中,我摘了一段文字,就是年仅四十八岁的沐英在云南去世后,竟然受到了高规格待遇,从民间到官方:洪武二十五年六月十七日,沐英去世,年仅四十八岁⒅。沐英英年早逝的消息传出后,云南“官僚、士庶、胥吏、卒伍、缁黄、髫白,莫不奔号其门,泣语于路”。当沐英长子沐春奉诏护送其父灵柩还葬京师、柩出金马山时,云南人“送者数万人”。其时尚在云南或曾经到过云南的远游词客、谪宦墨卿等也“多以诗挽之(按指沐英)者。”大明皇帝朱元璋追授“黔宁王”,昭靖,侑享太庙,就是配享,以功臣附祭于祖庙。

         沐英的路过,就这一句话,“送者数万人。”已足够。

         他曾经在杨老庄,做下了什么?会受到如此的致敬?几百年过去,后世的人们仍在为他燃起不灭的香火?

         而我路过杨老庄,似乎也是一种对曾经湮没的时光、人与事的密码重启。

         那么我自己的重启,又在哪里?

         那是一座建于2013年的财神庙。我望着她,走进她,里面的一面大鼓,在浮动着灰尘的光线里,不发一语。

         财神庙,已无法溯源。

          曾经的人们拆了它,然后在多年以后又重建了它。

         我们似乎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撕碎了再拼凑。

         在沐英城隍庙里,我或许也是路过的。我突然看到屋顶的椽子上写着很多字,看庙的人说,那是建庙的手艺人写下的自己的名字,还有捐财建庙的人的名字。

        只要庙在,他们的名字会在的吧,

        我想起在西夏王陵无数的瓦砾和碎砖中拾得的那一块手印砖,在千年的风雨侵蚀中,手印依然清晰无比。

       你是谁呢?冒着死亡的威胁在皇家的陵园中印下自己的手掌?

        走出沐英城隍庙,秦腔的梆子声突然激烈的响起,三座庙宇,浮动在秋天的深处,金黄色的叶子纷纷落下,我路过,然后走上一个高坡,下坡的时候,身影消失于路的尽头。


圆光寺 娘娘庙


沐英城隍庙


财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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