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坪,传说中的棋盘地。年轻的小镇镶嵌在棋盘之中,一条小溪穿镇而过,算是界河吧。30多座小山峰生长着枞树、橡子、枫树等各种杂木。十月,秋风将最浓郁的色彩吹来,棋子穿上五彩新衣在棋盘上跳起了舞蹈。舞蹈炫目,热烈,魅惑。而小溪却归于平静,只剩涓涓细流,不似夏天山雨后的狂暴。
骡坪秋天的美,是惊艳的美。既有中国画的写意,也有江南水墨烟雨的唯美。既有枯萎与茁壮的交融,也有死亡与生命的交汇。
几阵秋风萧瑟,落叶如彩蝶般在空中飞舞,旋转,然后飘然落在枯寂的杂草丛中,沉静且华丽地将生命归于大地。而那枯草之上,一簇簇像生命之火的木瓜籽,在旷野之中燃烧,将忧郁的秋天点亮,让人振奋。成片的野菊花挂在收割后的田坎边,本来有些萧索的田野在金色小花的装点之下却浪漫了起来。林子里,长青的枞树、金黄的银杏、各种渐红到紫的杂木都热烈地,极尽奢华地完成着生命的轮回。
镇上,家家户户都在做辣椒酱,双头刀在大木盆里剁椒的声音此起彼伏。十字路口的街市摆满骡坪特产“牛角尖”,交易在农民朴实的乡音中完成,整个小镇因为辣椒的丰收显得热闹非凡。城里来收辣椒的人在镇外就闻到了辛辣的诱人香味,不觉加快了脚步。远远望去,碧空之下,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上帝将所有极致的艳丽色彩都泼洒在了这片土地,又仿佛梵高将他的作品遗忘在了这里。
于是,我便逢人就问:你看到十月骡坪的美丽吗?你看到了吗?很多人都说,冷风萧索,冷风将一切都化为枯萎,美丽不再。我非常失落,不知为什么人们都看不到那些坚强的美丽呢?直到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无数生活的困苦后,才渐渐明白,因为生活。因为人们首先要生活,艰辛的生活将人们的闲情逸致化为乌有。但是,骡坪秋天的美,从未因为人们生活的贫穷而离开,始终在十月,热情地、坚决地如期而至,将深山小镇的朴素生活扮靓!
晓,一个城里来的18岁的美丽女子,是儿子一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听理查德的钢琴曲,读三毛的书,时尚又文艺。一次来家访,发现桌上放着一本我正在读的《王后的项链》,她立即惊奇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你喜欢大仲马?嗯!但更喜欢雨果。她有些欣喜,在这个贫穷的小山镇竟然有人喜欢雨果。那喜欢理查德吗?当然!当然喜欢。但莫扎特的《回旋曲》更适合这个深山小镇。她说,真好!后来,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迫不及待地告诉她,骡坪的秋天有着怎样的惊艳,我保证你会爱上的。你居住的小屋,屋后绚烂的小山峰,包括你穿的美丽长裙,你的学生,还有田里烧火土的农夫,成片的红辣椒,都将成为画中的风景。她说很期待。
几场冷雨,山上的树叶和窗外的银杏突然就缤纷了起来。林子中崎岖的毛毛路被厚厚的松针与落叶完全覆盖。晓不会走这样的山路,晃悠悠如学步的孩童。野柿子树的枝头悬满核桃大小的柿子,满树金黄,非常醒目,几只漂亮的鸟儿在树上尽情啄食。到了晚上,“白米子”(果子狸,一种珍贵的灵猫科野生动物)会光顾柿树,野柿子是这些可爱动物的冬粮。晓求砍柴少年帮摘一串,少年欣然应允,迅速爬上柿树摘下一串送给她。她感谢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已消失在林子的深处。不懂农村生活的晓很是惊奇,急急地问,他是凡尘人家吗?如此轻盈,如此神秘,不会是山之精灵吧!
秋的黄昏来得格外快,但特别辉煌,树影婆娑,夕阳余晖照进林中,仿佛正下一场黄金雨,听音乐的晓全身金光闪闪,梦幻如飞,我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角。很快,太阳如一个火球突然就跌进了山里。山谷的风带着浓浓的的寒意吹来,我们即刻起身回家。田里的苞谷杆一捆捆就地立着,下雨沥水,不会腐烂,既是冬天猪们温暖的被窝,又是开春“窖”洋芋的可以松软土地的底肥。有农民正点燃火土堆,轻烟与炊烟袅袅。经过农家院坝,一阵辛辣的秋椒小炒的诱人香味扑鼻而来,让人直吞口水。
夜幕降临,斑斓的山峰在暮色下呈淡蓝色,天空与大地融为一体,天边闪着梦一般幽蓝的光,安静,神秘。几只鸟儿急切地飞回林中,远处农家有小孩的哭闹声,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晓说,真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在骡坪,在这样的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