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轮回的 无论是宗教宣扬的轮回 还是自然的轮回 ——※※※※※※—— 注: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本篇并未使用刺激视觉的照片,请放心阅读。 01 世界之最一觉醒来,推开窗户,就见到这等情景。 昨天半夜到达,雨中隐约看到山上有很多房子,黑乎乎一片,偶尔有几盏昏暗的灯。晨起,雨过天晴,视觉冲击扑面而来。 我想,任何一个首次来访者都会受到强烈的震撼。 我的第一感觉是密集恐怖症,然后联想到了巴西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接下来觉得这是一座自由生长的珊瑚礁。 我所在的地方是四川省甘孜州色达县喇荣五明佛学院,一个被称为“全世界最大的佛学院”和“东方的耶路撒冷”的地方。据说,这里有数万学员,不仅有藏族的,还有汉族的。同行的相公说九江也有好几位僧尼在这儿学习。 这里还有位著名的上师(藏语中喇嘛就是上师的意思),开微博,做讲座,出了好几本书,据说大大的有名,你们听说过么? 如此规模,是最大的佛学院真有可能。至于什么东方的耶路撒冷,稍微有点常识就知道,一所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建立的单一宗教学校,与有几千年历史并聚集了天主教、犹太教、伊斯兰教三大宗教的圣地有可比性么?凡是说“东方的XXX”这种自贴金式宣传,都很Low。 先介绍这所学校。为了不引入更多的专业术语,尽量简单描述。 在前一篇游记“塔公寺”中曾经介绍过,藏族原始宗教是苯教,佛教传入后,最早的教派是宁玛派,也被称为旧教,之后是称为新教的萨迦派和噶举派。清代,最后产生的格鲁派压倒其他,成为现今最有势力的教派。 据我有限的了解,教派之间彼此矛盾很深,互相也不买账。比如,达赖和班禅是格鲁派(黄教)的领袖,可是并不代表就是全西藏的宗教领袖,别的教派可以不听他们的号令。 这里遇到一位研究佛教的女士,她告诉我学校是藏传佛教宁玛派的,也就是红帽子派。这确实令人惊异。 山顶俯瞰佛学院局部(约三分之一) 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认知情况下,尤其是前天看了比较落魄的萨迦派的塔公寺后,就以为西藏基本上是格鲁派(黄教)的天下。没想到,本以为式微的古老教派,居然能够办出全世界最大的佛教学院。 宁玛派的学校里面为什么会有黄帽子(格鲁派)呢? 同样,这里还有专门为汉僧开设的的学院。要知道以前藏传和汉传矛盾极深。 这座学院为何能够兼容并蓄?宗教也在与时俱进?不深入探究也没法解读。 来这里的汉人有两种。 一种是我们这种猎奇型游客,搞摄影的为主。这里视觉效果太震撼了,可能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处。很明显,学员们绝对不欢迎这种游客,不容许拍摄他们。的确,我们这种人除了来打扰别人的学习外没更多的意义,学校的宣传也不靠我们。佛学院的住宿服务条件很不好,或许学院也是表明了这个态度:我不收费,不开发,不欢迎,请你们走远点。 第二种人是为了了解藏传佛教,学院的态度是:欢迎,公开课程随便听,密宗课程不能听。这不奇怪,一般而言,显宗就要学5-6年,之后才能学密宗,总共至少要13年(有关藏传佛教的显宗、密宗等,有时间再介绍)。学院的这种行为与我过去认为的藏传佛教对汉人的排斥态度大相径庭。 到了这里,我最想去听一次课,但以为需要人介绍,又没有搞清楚门路,加之时间有限,没敢贸然踏入。晚上才知道,只要你诚心,不扰人,可以去的。真是后悔透了,知道这样就绝不会去看什么天葬台。 如此兼容并蓄的开放办学理念,无怪乎能达到如此规模。 过门而未入,只能隔着镜头浮光掠影地扫视这所容纳了数万学子的庞然怪物。 这是一所很鲜活的学校,如果换掉僧衣,和普通大学没什么两样。只是觉姆(藏人对女尼的尊称)远远多于男僧。为何是这种性别比例,一时还不理解。 其次,这里有各种年龄段的学员,有年纪很大的,居然还有儿童。我以为这是僧人的孩子,后来有人告诉我,不一定的,很可能就是寄宿在这里的学童。 02 何谓佛学院?佛学院仅仅是在教授佛法么? 并不是,学校名为五明,那么五明又是什么? a. 声明,即一切语言文字、声韵学(比如音乐等等)等。 b. 工巧明,即工艺、技术、历算等。 c. 医方明,即医药学,包括了藏医、西医等等。 d. 因明,即逻辑学、认识论。 e. 内明,即佛学,也就是《大藏经》中的种种理论。 因此,色达五明佛学院是一所综合性学校,文科、理科、工科、医科、农科等等什么都有。 这仿佛并不符合教育规范,其实却很正常。世界上最早的大学在哪里?欧洲。谁开设的?天主教。穆斯林国家也是一样。汉族,因为宗教力量一直没有压倒世俗政权,才没有这种学校。 在政教合一的社会,从小学到大学,全部的教育由宗教系统负责。藏传佛教的佛学院就是在遵循传统的办学模式。 怪不得在很多语境下都将喇嘛称为上师,僧人就是老师。 在色达五明佛学院,读书挺不容易的。 偌大的学校只有一条蜿蜒、狭窄的马路,其他全是胡乱盘旋的泥泞小径。因为学校不提供住宿,学员就自己搭建小房间,管理自己的生活。那一栋栋红色的小屋子,大约十几个平方,也就是我们一间普通卧室大小,分隔成两间,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平时生活缺水少电。 这是一所很了不起的学校,一所活生生的学校,一所值得深入探究的学校。 作为教师,我很敬佩,与我是否信奉宗教并无关系。 注:上师,源自印度,字面意思为教师或导师,是指在某个领域中,具备深厚知识、经验,可以指导你方向的人,是能够引导并教育他人的教师。藏语中的喇嘛对应的就是印度梵文的上师。因此,只有少数藏传佛教的僧侣才能被称为喇嘛。 03 天葬台距离佛学院不远的地方有座天葬台,它的名气可不小。 很多人对天葬都很好奇,我听到不止一位女性说,来西藏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天葬。为什么是女性,我当时很是不解。后来想,从生育的角度分析,女性对生与死的关注应当高于男性。 我个人对天葬没什么兴趣,既然来了,队友们也要去看,也就跟着看。我并不惧怕什么,即便是爬进天葬台旁边那个骷髅塔里面,在黑暗打开手机电筒端详头上悬着的几百只骷髅,也没觉得怎样。 聊聊我们的殡葬习俗吧。 在人类文明史中,早期处理尸体当然都是吃掉,不浪费可贵的蛋白质,食人习俗现在的非洲还有。吃掉最大的隐患是疾病传播,于是在食物可以满足的情况下,人们就会丢弃尸体。随着文明的提高以及对传染病的认识,处理尸体成为大多数民族的共同行为,文明水平再高,就成为葬礼,也就是一种仪式。 葬礼有很多种方式,比如土葬、水葬、木葬、火葬等等。没有哪种葬是最高级的,因为所有葬法都和生存环境有关。你总不能在沙漠里面搞水葬。 西藏的天葬,是由环境决定的。这里常年冻土,不易土葬,没有大江大河,没法水葬,这里还没有煤炭、木材(你来了就知道,西藏大部分地域没有树木),最安全的处理尸体的火葬也没法做。怎么办,只有喂动物。但总不能拖出去喂藏獒吧?天葬,喂吃腐肉的秃鹫,还算是相对安全的处理办法。 道理上就这么简单,或者说天葬就是这么落后(早期汉族也有过天葬,记得是在甘肃等地)。说天葬与宗教有关更是扯淡,全世界哪一派佛教搞过天葬?其实,在藏传佛教中最高级的葬礼是塔葬,也就是将尸体处理后葬于灵塔中,咱们汉传佛教不也是这样么? 我猜测现在很多藏民不会采用天葬了,尤其是住在城镇里的,物资交流那么方便,火葬很容易进行了。依然坚守天葬的,一般应当是比较贫穷偏远的家庭。越是这些人,越坚持传统习俗,这方面就不评价了。 人们为什么会喜欢看天葬呢?记得鲁迅的《药》么? 既然喜欢,那就要抬高,可为什么会将恶心之极的破秃鹫说成神鹰呢?你怎么不把黄鳝说成蛟龙呢? 西藏有些东西确实给渲染得不成样子。 天葬是怎么进行的,我可懒得描述,你看过杀猪么?去体验一次就行了。 其实这儿比杀猪场还让人难受,那味道没法形容,我实在是受不了。你想想一堆死了多少天的尸首被剖开肚肠后会是什么味道?请注意本文中的几张照片,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是捂着鼻子的。 西藏,有一点绝对是令人惊奇的,就是这里人对死亡的态度,比如流行世界的《西藏生死书》。在天葬台,为什么会有家长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天葬? 不解的事情总是很多,这也是西藏的魅力吧? 离开时,看到绿草地上有一根秃鹫的羽毛,羽毛旁长着黄色的小花。 生命是轮回的,无论是佛教宣扬的轮回,还是自然的轮回。 ——※※※※※※—— 明天就要离开了。 这一回是走马观花的旅游。 或许,我还会回来,住上一个星期,体会一些自己不解的事物,不熟悉的思想。 或许下一次,坐在这里的就是我。 佛学院高台上独坐的僧人 尾声天葬台旁的山坡上。 “看到那个家伙么?”秃鹫巴桑道扭头对身边的兄弟道。 “那个汉人?”秃鹫扎西道,”戴眼镜的老家伙?“ “嗯,拿个相机总在拍我们的。”秃鹫巴桑道。 “佳能5D3和70-200,拿这种货色的家伙有的是。”扎西轻蔑地道。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了他?”巴桑道。 “看那模样估计不要等很久了。”扎西道。 “我想也是。”秃鹫巴桑伸伸脖子,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这种地方还是赶紧跑路为好。 修订版后记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本文照片未给出部分全景与局部,也未做更多解说。 那年色达五明佛学院之行,给我的触动很大,从塔公寺到这里,我开始认真思考藏传佛教文化、藏族的历史与生存环境等问题。 从摄影的角度,此行亦颇有价值。进藏至今,才有了比较满意的照片。并不仅是这些房屋、尸体、秃鹫带来的视觉冲击力,2014年,色达五明佛学院的游客不多,我们还可以看到自然的生活与宗教环境。真实是人文摄影的基点。 在五明佛学院的一天,本可以写出更多,拘于当时的条件,能赶出这一篇也是不易。后来在《影像记忆》系列中又写了很多短篇,包括《小喇嘛》、《密集恐怖症》、《棚屋里的苦修行》、《觉姆和孩子们》、《天葬,神秘的习俗从何而来》等等,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关注作者及同名WX号,与我交流。 本文中已有部分认识性错误,如红帽子、黄帽子、觉姆和孩子等等,这些在后面的文章中得以纠正。以前错的就留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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