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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压力下的一场春梦:清朝考生穿越幻境,和仙女的浪漫邂逅

 随手谈诗 2021-01-22

人生有三大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如果你读佛经,这三个问题都不叫事,《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就是说世上的一切,都是虚幻不实的,凡是你眼中所见看似真实的东西,实际上都是虚妄,最终归结到“幻由人生”。

佛经虽然这么说,但我等凡夫俗子又如何能理解,还是需要用实践去检验。

《聊斋志异》中《画壁》一篇,就是蒲松龄先生对“幻由人生”的检验,他用自己的文笔,让朱孝廉穿越到壁画中,亲身实地去经历了一番。

01

朱孝廉

江西孟龙潭,与朱孝廉客都中。

这个故事开头很有意思,以江西孟龙潭开头,但整篇故事几乎没他什么事,只在一头一尾出现,主人公是朱孝廉,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只有个功名。或许,这个故事就是作者写给读书人的,有一些劝诫意味,而孟龙潭呢,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但更像蒲松龄自己。

“孝廉”二字,颇值得玩味,明清时期的举人称孝廉,是一种雅称。

在封建时期的科举制度下,举人可是省级最高功名,要知道很多读书人一辈子也还在童生阶段挣扎,能考上秀才,就已经可以享受很多特权了,比如免徭役、见官不跪、过堂免刑等,还有办学资质,在乡里开个学堂也能养家糊口,生活有保障了;如果再能中举,就能走上仕途,还能享受国家津贴,就算不当官躺在功名文凭上,生活也能比较滋润,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但中举可困难了,“范进中举”的故事大家都读过,50多岁还是个童生,直到母亲去世后,才应试中举,此时的范进竟然喜极而疯了,我们嘲笑范进是个书呆子,可古代读书人功名背后的辛酸,又有谁懂?


02

幻境

孟龙潭和朱孝廉两人,路过一个小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殿中有志公塑像,这志公啊就是保志和尚,此僧是南北朝时期人,他行为神异,受到了齐、梁两国王侯的崇拜,被称为神僧,传说中济公的故事,有一部分就从保志和尚的事迹中演化而来。

殿中两壁上有画,特别是东壁上,画着天女散花图,非常精妙,人物栩栩如生,原文说:

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

蒲松龄善于描写女子,无论是妙龄少女,成熟少妇,还是泼辣悍妇,他都只需要寥寥数笔,便将一个女子的形象勾勒到极致,一如这句描写,美丽多情的垂髫女童形象呼之欲出。

朱孝廉盯着这幅壁画,不知不觉间神魂飘荡,陷入了无限的遐想之中,渐渐地,身体轻飘飘地飞向了画壁,等他转过神来,只见殿宇重叠,有一个老僧在高堂上讲佛经,而他身边则有很多穿着僧衣的和尚在听讲。

恍惚间觉得有人拉他的衣袖,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画中那个垂髫少女。

少女朝他莞尔一笑便走开了,朱孝廉跟上前去,走进一间小屋,关上门两人就干柴烈火云雨了一番,完事后少女嘱咐朱孝廉不要出声,然后锁上门走了,夜晚才回来,就这样过了两天。


03

少女及笄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有被人知道的时候。

少女的小姐妹们就发现了这件事,跟少女开玩笑说,哎哟你就别装了,姐妹们都知道你那点事儿,你如今可不是大姑娘啦,来换个发型。书中描写非常有趣,小女孩之间的戏谑和娇憨之情,仿如眼前:

戏谓女曰: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

说完,便拿出发簪和耳环,替少女装扮上,梳了一个发髻,变成了一副少妇模样。

在古代啊,发型代表着一个人的人生阶段,是不可以随便乱来的。

前面说了,朱孝廉初见少女时,发型是“垂髫”,古代垂髫是儿童的标志,古代儿童不束发,不论男女都任由头发垂下,所以叫垂髫,如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就写道:“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待到男子20岁时,就要加冠,代表着成年,女子则是在15岁时行及笄礼,束发并戴上簪子,表示自己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如果一直没结婚,最晚在20岁也必须要及笄。

后来到了民国时期,受西方文化影响,才逐渐改变这种垂髫、束发的形式,但或多或少也有一些遗留,比如民国时期的少女,可以扎辫子、扎马尾、留黑长直,但是不能烫发,只有婚后成了少妇,才享有烫发的权利。

画壁故事里,垂髫少女已经和朱孝廉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不能再当大姑娘了,所以姐妹们要给她束发。装扮完毕后,一个女孩子又开起玩笑:

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

说完后,姐妹们欢笑而去,留下新少妇含羞不语。

朱孝廉再一看自己相好的,云发高耸,插着凤钗,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春娇嫩,却更多几分少妇的成熟美艳,更要命的是,她还散发着兰草一般沁人心脾的芬芳,朱孝廉按捺不住了,左右一看没人,两人又开始欢乐起来。

正当如胶似漆时,突然听得一阵皮靴铿锵之声,少妇吓得从床上蹦了起来。

原来,此地并非凡间,外面那些金甲使者,手上拿着锁链是来搜查凡人的,这可把朱孝廉吓坏了,躲在床下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躲了多久,朱孝廉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竟然想不起自己从何而来。

幻境中的故事戛然而止。


04

故事结局

跳出幻境,故事也快要结束了,这时候孟龙潭终于出现刷了一波存在感。

原来,在大殿里朱孝廉突然不见了,孟龙潭十分惊异,便问老和尚,这和尚笑眯眯地说你别急,他去听佛法了。说着老和尚指了指墙壁上那幅画,喊道:“朱孝廉,快出来吧!”

这时,壁画上突然出现了朱孝廉的画像,只见他从壁画上慢慢地飘下来,一脸茫然。

再转头看那幅画,画中的垂髫女已经盘起发髻。


05

异史氏曰

司马迁在《史记》中每一篇结尾都有段“太史公曰”来做点评,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效仿司马公,大多数篇目结尾都有自己的点评或感慨,因为该书写的都是轶事异闻,所以称“异史氏”。

幻由人生,是蒲松龄对画壁故事的四字评语。同时不忘讽刺一番朱孝廉,说人要动了淫心,就会进入淫秽的幻境;动了轻慢之心,就会生出恐怖的幻境。有些人啊,经历了菩萨的点化,却不能大彻大悟去山中修行,真是愚昧。

这是讽刺,更是对“幻由人生”的注脚。


06

小结

画壁的故事和曹雪芹笔下的“太虚幻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红楼梦》中,太虚幻境是用神话象征爱情,于整个故事有伏笔之用,而《画壁》中的幻境,则是蒲松龄为了讽一劝百,传递“幻由人生”的中心思想。

很不幸,朱孝廉成了蒲松龄笔下那个“讽一”的人,世间读者就是他“劝百”的对象,按常理说,任何人都会产生幻心,可作者为什么偏偏强调了一个朱孝廉,还安插了一个可有可无、且无功名的孟龙潭相伴呢?

对于朱孝廉来说,他人生中还有一场重要的考试,只有考上进士,才真正能站在读书人的金字塔顶,故事开篇说了,他是“客都中”,就是客居在京城,根据他孝廉的身份,我们不难推断出此次客居,是为赶考而来。

或许是他心中的压力太大,急需释放排解,才有幸走入壁画幻境,享受天女雨露。根据“幻由人生”的理论,朱孝廉内心真正希望的是画壁中的生活,但俗话说得好,越是想得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所以他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

但在现实中,朱孝廉依然要面临“特别想要的东西”,那就是高中进士,但从环境中的求而不得,我们似乎可以预见,朱孝廉这次科举,结果可能不会太好,更有可能他在一次次应考路上,成了第二个范进。

蒲松龄一生科举之路不顺利,19岁应童子试,到71岁才成为贡生,他让有孝廉功名的人成为“讽一”,也许就是为了借用“孝廉”这个功名,讽刺科举制度的黑暗与腐朽,而那个内心纯粹不生幻像的孟龙潭,仿佛看透了一切,像极了蒲松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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