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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下的怀念

 松滋新镇 2021-02-03

图片来源于网络

村东头有棵大槐树,得有簸箕那般粗细,枝叶繁茂能挡住好大一片阳光落下。树下有一方残缺的棋桌,那原本是个好大的碾盘,荒废后被人刻成了棋盘。傍晚天没黑尽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老头子挤在那里走几盘象棋。夏五爷就是其中一个。
  现在还是下午,大人手里都在忙活着各样的活儿,除了我们一群疯闹的孩子外,村里七八十户人家就只有夏五爷闲着。他整日悠哉悠哉的,躺在那个棋盘旁的摇椅里,灌上一壶稀罕的茶水,摇一摇手里的蒲扇,日头就这样过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拿过大枪,杀过几个鬼子,被人叫做是老革命,是英雄。但是唯一的女儿因为战争失散了,他负伤后就再也没有打探到女儿的消息,渐渐地就老了。他才能有后来这般待遇。
  要说我们村最美的东西要数开春的季节,一群又一群雀儿叽叽喳喳地叫醒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像大红绸子一样铺在山野四处。要我说那些杜鹃花啊,肯定是从那些革命战士的坟墓里爬出来的,不然怎么会像鲜血一样耀眼。
  偶尔我会窜上山去,摘几朵好看的花儿,可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东西,只是因为我的生活实在太乏味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夏甜的姑娘出现在我们村里.......
  上午的日头不错,村民都着急的守在田里,忙着一年春初的耕种。我跟几个伙伴来到那棵大槐树底下嬉闹,最主要的是眼馋夏五爷放在棋盘上的花生米,我们肯定会在他招呼后抓上一把吃个痛快。毕竟我们实在没什么吃的可寻。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的妇人带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大小的姑娘,从村口的大路上径直走来,夏五爷看见后,手里摇晃的蒲扇渐渐停止,我分明从他呆滞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我们几个莫名地摸摸后脑勺,把夏五爷和妇人她们围在一起。起先,他们谁也没先开口,当我听到从妇人口中嘣出一声:爸。夏五爷原本干涩的嘴唇似乎隐隐喏动了,紧接着是一声叹息。但那个姑娘依然怯生生的依偎在妇人身旁,最后她们便跟着夏五爷回家了。
  几天后村子便传开了,那个妇人就是夏五爷失散多年的女儿,那个更小的姑娘是夏五爷的孙女,她们因为妇人的丈夫死于疟疾,生活过得不称意,东奔西走,四处打听,终于在现在跟夏五爷团聚了。
  不少人还上夏五爷家里去道喜, 让夏五爷再也没有时间到大槐树下走几盘象棋了。不过每当说起这件事情,他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时间一晃就是几个月后,夏五爷的孙女夏甜也整日跟我们几个伙伴腻在一起,毕竟年岁差不多大小,她整日就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身后,我们也喜欢跟她嬉闹。
  村里一直不怎么富裕,直到今天才来了一个教过私塾的先生在村里办了一个学堂,结果我们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被赶了进去,那三尺长的戒尺成了我们的噩梦。
  不过那个教书先生教我们的并不多,短短半年光景就没继续下去了,在我们的欢呼声中,我意外发现夏甜皱起的眉头。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夏甜很想学习,不过那时我们还不懂:知识改变命运。
  我十七岁那年,夏甜十六岁。那一年,春日寒。
  当一个新的名词:知青,传到我们的耳里,我多么希望这两个字永远不要降临这片故土。
  第一批进村的知青比我们年长不了多少,但他们见多识广,懂的东西实在太多,吸引到了那个整日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的夏甜。我总是看到夏甜跟着那群知青,听他们说外面的世界,四个轱辘的洋车,好多层的楼房。就是这些东西,红过了我给夏甜从山上采来的杜鹃花,也让我明白,夏甜到底喜欢什么。
  在知青准备离开的前段时间,不幸发生了,夏五爷去世了,夏甜哭红的眼睛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谁也没有想到夏甜选择跟那群知青一起离开,去外面的世界,这也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必须说说,为什么我不把跟夏甜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写出来,只是有意无意的带动几笔,这或许是我一种妥善的选择吧,毕竟夏甜走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偶尔怀念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杜鹃花,但我很清楚,它们不再红得那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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