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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题】| 张仿治作品:“大屋”旧事

 枸杞文学 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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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屋”旧事


每次去互星村,我总要到大屋附近转转。
“大屋”是一幢老式的五间二弄木结构房子,它有粗大的屋柱,红漆的地板,屋前是宽敞的石板明堂。这里是当时互星村最气派的房子。四十多年前我到互星插队,它既是我所在的第二生产队的仓库,又是生产队开会和进行其他集体活动的场所,连每天早上出工,也是先在大屋门口集中,由队长分派任务后,再分头去干活。
大屋维系着生产队的每个社员,其中也留有我的几丝青春风华。特别是两件旧事,我一生难忘。


02
“大屋”旧事
大屋“堂前”西边曾是“民兵间”。1971年春节前的一天,队里分了“过年肉”,明天又不必出工了,所以晚上“民兵间”里就特别热闹。开始是说笑,后来不知谁开了个头,就你一句他一句地唱起来。从唱歌到唱戏,女的唱“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男的唱“望飞雪漫天舞巍巍丛山披银妆”;女的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男的唱“漫天风雪一片白”……
第二天醒来,却见真的唱来了满天满地的大雪,屋前偌大的石板明堂被纯洁的白雪盖得严严实实,一片耀眼的白。忽然,恒哥发现这洁白的雪地上居然留有几行野兽脚印,他兴奋地对我说,一定是山上野兽下雪了没东西吃,嗅到这里杀猪的气味,来吃碎肉碎骨头了。山上积雪厚,野兽腿短,陷在雪地里跑不快,容易抓到,要不,我们吃了早饭上山找野兽去?我本来就什么都听恒哥,对抓野兽这样的事,更是特别感兴趣,所以连忙兴冲冲回家吃了早饭,按他的嘱咐,换上草鞋、上山袜,带上一根木棍,就跟着他英姿飒爽地出发了。


03
“大屋”旧事
山上一片银色,甚至辨不出哪里是路。我想起毛泽东的诗句“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不知现在我们这样子与当年行军是不是有点相似。雪已经不下了,但“雪后风”很冷。风来时,会把高处的雪吹向低处,纷纷扬扬地飞舞。树枝被积雪压弯了腰,风吹来,树枝上的雪就会掉落到我们脖颈里。
四周万籁俱寂,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异常冷清。山地的起伏被雪遮掩了,原先的低洼处已被雪填平。恒哥边用棍子探路边向前去,让我踩着他的脚印走。有一次我只稍微偏离了他的脚印,就踏入一个雪坑,把我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恒哥急忙站住,拿木棍伸向我,使尽力气才把我拖上来。我服了他,问他是怎么认出雪底下的路的,他说,上山次数多了,心中都有数。
我在雪原中跋涉,一边想象着,如果前面出现一只肥肥的角麂,或是竹狗,我们俩就赶上去,它四脚陷在雪里,动弹不了,我们用木棍按住它的身子,然后用绳子把挣扎着的它捆起来……老虎是不会有的……万一出现野猪,虽然它在雪地里也不灵活,只是我们也难对付它……


04
“大屋”旧事
可是一路行来,并未遇见什么野兽,我俩深一脚浅一脚地攀登,边用棍子捅路边的树丛,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涧边有个大石缝,勉强可算作山洞。洞里似乎有“嗒”“ 嗒”声,莫非躲有什么活物?我们在外面大声叫喊,用棍子敲打洞口,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恒哥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炮仗,向着洞口点燃了,只听“轰”的一声,炮仗向洞里射去。可里面还是没动静。硝烟过后再注意听,洞里仍有那“嗒”“ 嗒”声,这才听出是滴水声。最后的希望落空了。看来,熟悉山路的恒哥,在“打猎”方面也只凭书生意气,而没有实战经验。
雪地行军已近半晌,猎获无望,腿却很酸了,埋在雪里的两条裤腿早已湿透,一停下脚步,就冷得发抖。身在深山,进退维谷。恒哥说不走回头路,我坚决同意。咬了咬牙,继续向上。
到了山头,太阳已有半天高,雪光耀眼。我俩从山的另一面下去。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雪天更是如此。虽然手脚并用,棍子也派上了大用场,我还是在一个小坡上脚底一滑,溜下去十几米,幸亏被一丛小树拦住,才有惊无险。从畚箕坳下来,回到家里,仍很兴奋,知道以后一生都不再会有这样的经历了。
大屋催生了这次冒险的出征,还见证了我的一段如梦情感。


05
“大屋”旧事
大屋最东边的一间,可以算是“会议室”。全队社员常坐在这里开会或参加“政治夜校”学习,而不知从哪天开始,我与一位女青年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地坐在同一角落。她是个十分善良又非常能干的姑娘,自然对我很有吸引力。说不定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她也很愿意同我接近。时间长了,我隐约认定自己的另一半就该是她了。我总希望政治夜校能从一礼拜一次增加到两次,我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想象着以后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包括家里是养鸡还是养猪。但虽然我俩常会很愉快地说话,却从来没有互相表白过这方面的意思。我想,这事总要我先说的吧,可是怎么开口呢?
我把此事与好友商量,他却提出了反对意见:算了吧!也许你们两个互相喜欢,但是她的父母断然不会同意。因为你是个知青,没有房子没有财产,劳动能力又不强,恐怕以后难以养家糊口,人家怎么肯把女儿托付给你呢?他的话如一瓢凉水泼在我头上,我的心一下子到了冰点。但是,细想一下,他的话有道理。我与其傻乎乎地去碰钉子,不如知难而退,打消这个念头。话是这样说,真正做到却极难。经过好几夜辗转反侧,最后还是痛下决心,断了这个念想。



下一次来学习时,我坐到了另一角落。一会儿她来了,很自然地坐在原地,却发现我换地方了,于是多次地往我这边看,眼中似乎有什么疑问。再下一次,她比我来早,还是坐在原地,我却故意不看她,仍坐到了另外地方。再后来,她也不坐那里了。她什么也没问我,我也什么都没说,但从此后我俩单独遇见时,总有点不自然……
一年后,她父母把她嫁到了本公社内的另一个村,我再没见过她。上苍为此给了我好几个月“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惩罚。我不知道李商隐的“此情可待成追忆”一句是不是特意为我而写,只知道以后每当我经过那间“会议室”,就会想起此事、想起她,禁不住在心里问: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岁月匆匆,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眷恋着“大屋”。我的人生长河滔滔向东,留在那屋里的两个“青春的故事”,无疑是这长河中两朵很亮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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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仿治,1949年出生,浙江省作协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宁波市首批学科骨干。已退休。因所学是中文专业,退休后寻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动笔写点东西以自娱。于是近几年陆续在报刊发些小说、散文,并出版有散文集《一个榫头一个眼》、《米饭为什么这样香》、《悠然见菜蕻》。



旅行的道路也许很短暂,也许还很漫长。但不管是短暂还是漫长,我都要让这次旅行变得更有意义。我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在我下车以后,能给继续乘车的人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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