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民巷琴师 2

 徐树爱 2021-02-04

 跟着老师学艺,也学做人,一招一式都讲究个范儿。按着规矩,闻显刚把令老师的专座藤椅搬到显耀位置,老师指导完事,就端坐到藤椅上,说:“显刚啊,今天你来给大家伴奏吧。”“好哩,老师。”闻显刚高兴地答应着,去墙角拿自己的京胡。他正想打开琴盒盖子,老师说:“甭了,用我的吧。”于是,闻显刚折转身去拿老师放置到八仙桌上的那把京胡,他先把京胡递给老师,老师把内外弦松了,递给他,让他自己调弦。据老师说,千日笛子百日箫,京胡担子拉断腰。只这调弦一项,就要跟着老师学个一年半载的。

 闻显刚把老师教给的绝活装在心里,令清林老师心里则装着徒弟的成长历史。他看中了 闻显刚的悟性和直率感性,当初收徒弟时他才十二岁,在一家小酒店里举行的拜师仪式,把县剧团和文化馆的几位老师请来自然安排了引师、保师和证师,大家共同见证了拜师仪式老师拿过胡琴定好弦说:“唱一段我听听。”闻显刚就唱了一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唱完老师说:“成这孩子乐感挺好,我收了。

    “闻显刚当初学琴,那是四邻八舍的不安啊,拉出的声音像杀鸡时间长了功夫长了,终于不再出噪音了,逐渐能拉一些简单的旋律和练习曲他就更热爱这一行了。舞台上琴师们那副潇洒飘逸,一甩手,指下便流出美妙的音符,他好向往自己有一天也能随便一拉,就是一段动人的旋律。”令清林笑眯眯地以欣赏地目光瞅着闻显刚。他坐在一把大圈椅子上,端起自己的盖碗茶细品一口,放下盖碗,斜倚在后圈上闭目养神,他一闭上眼睛,就想到了当初拜师的情景:

    席间,自己喝了一斤白酒,酒兴正酣,哼唱起了《红灯记》的“传家宝”唱段,是唱与奏一起来的,高亢但要刚柔相济,有虚有实,似书法中的笔断意连或飞白。有动作有表情,摇头晃脑,且说且唱且伴奏,激情完成了这个唱段。……拜师后不久,闻显刚嗓子开始“倒仓”,他就让他边学习唱段边练习京胡万一倒仓倒不回来,唱功不行了,可以当琴师。徒弟家境贫困闻显刚的父亲还是咬了咬牙花了三十块钱给儿子买了一把胡琴十分难得啊!

    令清林斜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他回忆着徒弟成长的经历,一遍倾听着徒弟调弦的情况,他用搭在椅子圈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往下勾了两勾,表示外弦太高,要降了再降,然后是内弦调整,他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本想收琴归位的闻显刚继续调内弦,老师依然闭着眼睛,细心听他调弦,老师的下巴往上抬了两下,他把内弦往紧里微微调了两下,令清林这才睁开眼,说:“好了!”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奥,好。年轻的时候,第一次当剧务,帮着拿话筒,搬椅子搬古筝,拿话筒,当时一点经验也没有啊,话筒冲着音响吱吱地响。后来就明白了,要闭着麦克,只有走到位置站稳后再开才可以打开开关,打开后不能冲着音箱,那样会出噪音,不能吹麦克,人家会说你外行。剧务还真是辛苦,有时稍微动作慢了,就要凉场子,又一次我见京胡师傅需要椅子,就到舞台另一去搬,结果发现,另一已经就近搬上来了,我只好快速搬回”。令清林继续当了琴师也不能小瞧了剧务,剧务也很重要,你要尊重他们,他们搬椅子搬桌子搬钢琴古筝,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作为琴师上舞台,先要给乐队鞠躬,再给观众鞠躬,然后移步坐上椅子。要坐在座位的前面三分之一处,挺直腰板,执弓握担,拉里弦外弦他笑一笑,对着闻显刚说:“做了琴师,就有人给你提着琴搬着椅子了,那是很有讲究的。不过今天就不用别人给你搬椅子了,自己弄吧,但要懂得这些规矩。”

 令清林站起身来,从每一个人的面孔上扫过,一番巡视,然后说:乐队中有板鼓、手锣、铙钹、大罗、筛锣、京胡筒子细长的是西皮京胡,筒子粗短的是二黄京胡、京二胡、月琴、海笛、三弦。京胡是主角儿,京胡穿透力很强,多少把提琴也掩不住它的音响。最难的就是京胡了,他听命于鼓师,板鼓是统帅,下面领着京二胡、乐器、三弦儿,还要紧盯着演员紧跟着唱腔走在京剧乐队中,原来是京胡、月琴、三弦儿,后来就有了京二胡,京二胡是梅兰芳照顾朋友的,总不能让朋友闲着啊,都是好朋友。于是,就让他拉京二胡,这个正好缓冲京胡与旦角的冲突,京胡是刚中带柔,京二胡是柔中带刚。

这群老年人多数喜欢吕剧,因为时尚大趋势带动的也能唱样板戏,然后喜欢上了传统京剧唱段,他们会的比较杂,每个人要唱什么都临时起意,作为琴师要比他们会更多曲子,才能适应他们的临时起意,这时候,令清林问已经站到场子靠中央的老人:“唱什么?”老人说:“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吧”“好,小闻,你来伴奏!”“好哩!”闻显刚乐滋滋,屁颠屁颠地坐到他自己早就给老师摆好的藤椅上,端正坐姿,铺好垫布,头发往后一仰,就开始拉琴了。

唱戏的老人浓眉毛,胖脸脸色浮肿,京胡,月琴、板鼓,锣鼓响起,他赶紧弯腰端杯子喝水,喝一口又一口,咳着响痰,没吐,又咳着响痰,还是没吐,当他唱起来,乐句换气的地方,他又咳着响痰,他还是没有吐痰。终于,大家的悬念中完成了第一唱段。在乐师调弦的当口,唱戏的老人抓紧喝水,咳痰,可是还是没有吐。然后,另一唱段的伴奏响起来,他还是争着唱,唱不到一节,快到高潮时痰声如潮袭来,嗓子里只有痰声了。他的演唱在笑声中然而止。

有人说你这是痰(谭英培)派啊,有人说,你这嗓子是云遮月啊,哈哈。这让肖承均想到了一次朋友聚会,席间一位老诗人喝完酒吃完饭时,喝一口浓茶,咕噜咕噜,以为他漱口,结果他一仰脖子,咽了他又喝了一口浓茶,又是咕噜咕噜,又一仰脖子,咽了,嘿嘿。

   直到肖承均回到单位的小南屋里,他还在回想唱戏的老者,唱了两段什么他几乎忘了,但是那口痰似余音绕梁的念头还悬在心里,直到第二天他还在纳闷,老人到底把痰吐了没有啊?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