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院中的那棵红叶李叶片纹丝不动。一只红蜻蜓款款低飞,绕树两圈,然后飞向院外的天空。从天空的远处,隐约传来鸣蝉初夏的清唱,然后是窗外的老枣树上的青蝉呼应着鸣叫起来,直直的拖着长音。通往商务宾馆的胡同口,马扎上坐着几位老太太,手中的芭蕉扇已经摇动。临街的一棵老槐树,树叶沙沙,飘着淡绿清香的槐花。 在商务宾馆的房间里,朱友剑分别给蕙原和省城的文学沙龙成员打电话,约他们来聚一聚,算是文学沙龙的继续,肖承均、赵熙文、贺天风、程科进能来,曲终妙身体欠佳不能来,臧怀冰、毕汝燕在省城,晚上不方便来。朱友剑心里明白,这应该是文学沙龙的最后“晚餐”了。 当他下完通知,把手机放置到桌面上,立即响起了二泉映月的彩铃声,他看看屏幕,是家里的座机打来的电话,于是任它响个不停,直到歇息为止。不出半分钟,彩铃声又响了,看手机显示,是小儿媳手机号打来的,他依然没有接听。然后分别是他的两个儿子打来了电话,他直接把手机关掉了。 天已黑,墙根草丛里和墙头乱藤间,蚊子已起翅纷飞。天热了,墙壁上的一匹空调一直运转着,吹着凉风摇摆着内里的扇叶。院子里的枣树上,有青蝉高声地叫着,鸣叫声只有稀疏的休止,没有抑扬的旋律。肖承均、赵熙文、贺天风、程科进先后来到,贺天风骑自行车来了,肖承均是骑电动车来的,程科进因为家很近,走着过来的,赵熙文乘坐了镇政府的便车,顺路过来的,说是顺路,其实是镇书记嘱咐专车送他来的,还要在他结束活动后,把他接回家去。面对脚跟脚陆续到来的客人,朱友剑恢复了十分的热情,他依然微笑着忙不迭的让座,用一次性纸杯子给每一位客人倒茶水。 朱友剑用的是高筒玻璃杯,他凝神望着桌面上的杯子,从杯中水里茶叶逐渐舒展,他看到了一个春的过程。这一瞬的诗意感觉,仿佛整个宿舍里都春意盎然,虽然那窗外的老枣树上,明明响着初夏的鸣蝉。这是第四天的晚上,经过几天的休整,朱友剑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和气质,虽然大家见面,很是惊讶他的头发何以突然变白。朱友剑坚决地说:“并非一夜白头。说来话长。我们是民间文学沙龙,今天只谈文学,不谈别的。赵熙文,还是你主持吧,我们随便谈谈中国文学的走势吧,大家觉得如何?” 赵熙文说:“人不多,随便发言吧,也不用限制时间。看谁先来?” 程科进说:“我没有准备,我今天只听听大家的高见吧。” 贺天风说:“我先来说吧。德国汉学家顾彬2007年就说过‘中国当代文学全是垃圾’。当代文学是多元的,是丰富的,也是很烂的,现在真正有批判性的作品,在主流上没地位,真正有真实思想的东西,读者不愿看。我读莫言的小说,就觉得我们的语言太老实了,赶不上莫言的汪洋恣肆,莫言写起东西来就是自己语言里的国王。他能用魔幻手法来写中国的现实,真是太妙了。 肖承均说:“谈到社会的浮躁,我们这些人也受到了影响。我觉得天风兄的小说,尤其长篇还是写得太快了,多少万字容易写,关键是改。再说时下,网络文学是大中学生、民工队伍把养起来的,网络时代是大浪淘沙,会留下ー些金子,一些好的作品,我们对待当下的文学,还得有信心,自己要有信心,把获奖看得淡一些,首先自己要承认自己,先别管排老几,别管那一套,还是那句话:实至则名归。” 朱友剑说:“嗯,有道理。我觉得,你们蕙原县的文学写作者,可以分成三类人,一类是写作快,比较浮躁的,就如贺天风吧,我这里就不客气了。莫言的语言能汪洋恣纵,你知道人家读了多少西方名著啊,你知道吗?你想写书,就要多读书,多读书才可能写出一部半部的书来。你不怎么读书,怎么能写好书呢,更何况你还写的那么快。你的那一部长篇小说,虽然出版了,因为质量,照样成废品。第二类就像程科进,你在县志办工作,是高级编辑不假,你的现代诗歌没怎么进步啊,诗歌就是诗歌,一句也是诗歌。你写的,分行就是诗歌了吗?当然,你出版了好几部文史专著,这个大家要向你学习。不过,就是文史书,也要才学识都到位,依据充分不充分?判断是不是逻辑严谨?都是问题,还要尽力多一些文学性才好。第三类,是真正的文学爱好者,但是写的不多,倒是一直爱好着。这一类人数很多。有好多的年轻人。第四类就是比较得意的作家。现在文学写作者存在一个被招安的大问题,有主动招安和被动招安,真要被招安了,获了政府什么奖,弄得了什么签约作家,符合了ー个什么选题,当然对自己有好处,可以名利双收,但对真正想写出大作品的人,并不一定有利,现在政府的文学奖,多是提前定好了调子,离经叛道的作品就不让你获奖,没商量。就说当下的写作,也真到了找一条出路的时候,很多作品很空,缺少忧患意识。看看现在的散文,作者大都是写自己,写小我,写小情调,缺少大情怀。梳理一下当代文学史,能留得住的也就三部作品,《创业史》、《白鹿原》、《平凡的世界》,这三部作品都出在陕西,为什么这些大部头都是陕西作家写出来的呢?人家为什么就没那么多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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