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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安顺》艺文春秋 彭旅闻:现代诗活化石(上) 2020年第74期(总557期)

 文化安顺 2021-02-05

彭旅闻:现代诗活化石(上)

张嘉

作者按语:

友人告知我,彭旅闻先生已经于数月前谢世!数月前他还发自己新近写的小诗给我,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这位坚持现代诗写作超过半个世纪的“诗人”,至今没有正式发表过一首诗;他的自选诗集,听说其子女愿意帮他自费印出,我亦催过几次,至今却没见下文!彭旅闻曾告诉我,他常年每日在安顺虹山湖锻炼,还充当游泳教练,身体一向很好。我感觉他活个九十岁没问题,孰料骤然离世!这些年不断听到同辈、同代友人相继去世的消息,自己也曾在死亡边缘游走过几回,更觉人事无常,没什么放不下的。而且,既然进入生理老境期,也别太执持自我的良好感觉!“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理当敬畏的,唯有莫测的宇宙精神自然律法,生死由它主宰。此生,我辈若真能活个明白,已经不错了。其他,交给造化吧。谢谢今天辉伦提醒早些年写的这篇文字,现在把它翻出来,算是对彭旅闻先生表示个纪念吧。(老象20200902于贵阳)

彭旅闻

发现化石

海百合,亿万年前在汹涌的大海中生长的古生物,如今成了黔中高原珍贵的化石,见证沧海桑田的悠远与奇瑰。

201362日,我由贵阳返回安顺,去取一些留在那里的研究资料。由诗人王家鸿作东,约了几位爱诗者相聚,边吃喝边谈些诗的话题。

饭后,孙守红要我带他去访“文革”期间安顺民间思想村落除钱理群先生之外的另一位核心人物杜应国,王家鸿、王辉伦便一同去。   

我等在应国先生满是奇石盆景的书房聊了一会。告别时,应国取出他与乡梓同道策划编辑的几册《金海百合》刊物相赠。

守红同我返回寓所。正要就寝,守红忽对我说:张老师,这个叫彭旅闻的诗写得好。

彭旅闻?没听说过;我接过《金海百合》一看,第一首写作时间,1960年,一惊;其余十来首诗俱写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皆诗感硬朗,精短有力。便对守红说:果然写得好。在那个年代,无论是其语言,还是他的思想。再看编者导语”——

彭旅闻少年时就以诗人自许,爱诗、读诗、抄诗,写诗,把自己对人生的理想寄寓在诗歌中。然而,肆虐的极左思潮难容狂放的诗性。于是,他因诗而失学,因诗而获罪,因诗而失业。一生蹉跎,仍诗心不改。遗憾的是,年近七旬的他,却从未有任何诗句在任何媒体同读者见面。正是莫言摘取诺奖桂冠的时候,他微颤的手翻出了这些劫余残纸。看到这些泛黄的纸页,我们不禁为之动容,特别是联系起每首小诗的具体写作年代,更是感叹和惋惜:如果他也得到今天宽容的创作环境,他的创作会有怎样的成绩呢?

旁有一竖行简介:彭旅闻,1943年生,贵州安顺人。 

我在安顺这块地方生活了差不多45年,从未听说过安顺文学文化界有这么一个人。这块难得的诗歌活化石,让我与守红兴奋起来。明天你下午返校之前,我们先去拜访这位老诗人。我对守红说,明早你再去杜应国处,抄取彭旅闻的电话,即行联系。我俩一起登门拜访。” 

彭旅闻(右一)与孙守红(右二)、王辉伦(左二)、王家鸿(左一)在普屯坝

走访倾谈

第二天周日,守红从杜应国处要来彭的电话,我俩分别拨打了好几次,没人接。守红要赶回离安顺几十里远的猴场中学上课,无奈作罢。直到64日上午,我与应国通话,他才找友人李晓联系到了彭旅闻。约定下午三时,仨人同去访彭。

李晓为安顺文化人,曾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当然懂得亦支持文学文化事业;他与杜应国等人为彰显黔中地方文化,做了不少实事。下午一见,我即问怎么大家从没听说有个彭旅闻?我也是近年才找到他的。李晓告诉我,他们相识于“文革”期间的60年代末70年代初;那时李才几岁,喜读书,在安顺花街旧书市场认识了20多岁的彭,对外国文学的喜好与藏书,彭还对李晓有过启蒙。

初见彭旅闻,人极精干。已七十高龄,仍每天去安顺虹湖游泳,兼作跳水教练,还坚持冬泳;他说,环湖一圈,三几十岁的壮小伙子也未必拚得过他的耐力。彭一世沧桑,多年不与文人往来,我们的走访,似乎让他有点儿局促,忙烧水泡茶。客厅不小,摆设相当杂乱,感觉主人是一个随意对待物质生活之人;一张小方桌上堆满了一大摞书,什么地方文化社会文化政治文化都有。这套百十平方的套间,是女儿为他买的;现在他一人赋闲独住,倒也自由自在。都坐下时,彭对李晓与杜应国首次编发他的诗歌表示感谢;我便对他谈了一些中国诗歌发展的情况。诗写话题拉开,彭取出他收到的《金海百合》,指出他的诗歌有几处排印错误。我接过一看,彭已用红色笔工整地作了校改。临告别时我告诉他,我会写一篇小文向外略作介绍。彭便用他校改过的一本与我手中的《金海百合》交换。

彭至今仍在写诗,但确实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外面诗界,他信从的是明白如话地写作,他对自己的诗歌是自信的,最重要的是让人理解。他的女儿曾对他表示,无论如何要将父亲写了一辈子的诗歌公开出版。我们都赞赏,望他抓紧将作品整理出来问世。

不知不觉已经五点半了,我们便告辞。走到门口,我忽然改变主意,让李杜二人先走一步,我留下来与彭再单独交谈一会儿。于是,我坐下来与彭谈到八点半才兴尽而别。出门后,即电话告知孙守红,不通;便将发现又一位中国隐态诗人的消息,电话告知了坚持挖掘边缘与地域诗歌资源,主办《独立》民刊的兄弟周发星。

因目的不在写访谈,我与彭所聊也随意。两人对坐,最见性情,老彭与我很快熟悉了。聊得兴起,他竟然记起几首写于20世纪50年代的诗,我及时记了下来。心想不妨在《金海百合》发掘打捞的基础上,再作进一步引介。这篇小文,只介绍他上20世纪50—60年代的诗歌。“文革”之后直至现在的诗,他还在整理之中。

彭旅闻(右二)与王家鸿(右一)、罗莲(左二)、张嘉谚(左一)

诗心早淬

诗人出生于1943年的端午节,小名小端阳。由两个女人(同为亲姊妹的生母与养母)共同抚养长大。生母姓彭,养母嫁与姓李的,故他原名彭李文。进校后,被老师改为彭礼文,后又有老师改为彭理文彭旅闻这名,是他自己后来确定的,没人重名吧?我觉得旅闻更符合我神游世界博闻天下的心态。

彭从小聪明过人,又爱读书;母亲对他百般呵护,家中的钟表之类被他常常好奇地拆开搞坏,却从未受过责骂或阻止。我两个母亲从来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一切都随他的自在与任性。许多年后,诗人在遭遇人生灾难突发、失业无着时,勃发出绝地重生的生存技能——居然自己摸索出独门手艺——修表,得以延续生存并养活了全家老小。回溯起源,莫不是对一个孩子好奇心的放手信任?

许是听多了秧歌锣鼓和解放军进城时的歌唱而萌动了诗心,才七八岁这小子就开始在心中编诗了。彭1951年进小学读书,老师们也包括校长,对他喜爱有加。称其为神童”“天才

我读小学时,老师都喜欢我,班主任封平章、教自然的老师陈开芬、教体育的老师田中龄,还有第一校长柴齐逸,第二校长杨若男……;最看重我的是语文老师黄仁碧。黄老师终身未婚,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了教育。

他被称为神童、天才,因为学什么他都一点不费力;哪怕第一次考试不及格,他下来自个儿摸索一番,下次考试准拿第一。比如算术,他不满意小学课本的浅显,自己找中学、大学教材自学,甚至在小学阶段就搞通了数学微积分

小学四年级时,他已将不少诗歌习作记在作业本和一些纸张上,自己装订出一本诗集来;语文课上,黄仁碧老师还叫他朗诵,然后大家传观。这是他朗诵的开头一节——

我的理想

每个人都有母亲,

每个人都有理想。

说起我的理想,

像吃了橄榄一样。

多么单纯可爱的表白!这是一首长诗,可惜难以全部追寻了。那时,彭甚至想抛开一切专写诗歌。黄老师曾帮助他整理诗集,还与杨若男校长商量推荐出版。

彭读书受影响最大的是安徒生童话,莎士比亚、歌德、普希金、泰戈尔等世界名家。小学四年级他读到叶君健翻译的安徒生童话,从注解中知道了别的作家名字,便到书店去找这些作家的作品来读。见一个小孩子,书店要赶他走;他便悄悄躲在角落,取下莎士比亚的剧本,偷偷钻到桌子底下捧读,不认得的字就跳开。回忆中读过卢梭的《爱弥儿》,狄德罗的《拉摩的侄子》,还有伏尔泰,以及俄苏作家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诗人马雅可夫斯基等,有了阅读这些大作家的底子,起点高,眼界也高;至今他从不读国内诗人的东西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极左政治逐级君临,以革命思想无孔不入地刺透一块千年大陆;经过政治运动一潮又一浪清场、洗脑,亿万民众不再有思想,只剩下两种心态:不是恐惧,就是迷信。在只允许全国民众供奉一种教条、绝不容忍个性追求的岁月,凡做咀嚼橄榄梦的人,便要栽大跟斗、吃大苦头了。1957年,小学毕业的小诗人考进安顺一中。他亲眼看到,那些忠诚教育的小学老师校长,被引蛇出洞反右斗争无一幸免地打成了右派!黄仁碧老师是他最敬爱的,戴的是一顶帽子:历史反革命。这情景对于早熟的青年诗人,无异于当头一击!

初一考完试,他有一门主科(政治课)和三门副科(体育课等)不及格。

彭旅闻(中)与张嘉谚()、王家鸿()在一起

早些年,小诗人同样欢快地写过歌颂祖国赞美新生活的诗;我写政治诗是被逼的,他心里的标准是自由、博爱、平等。当威权政体以极左强势覆盖整个社会生活,身历其时,一个初中生,可能想些什么?干些什么?这是少年诗人那时写的一首诗——

普希金时代

普希金时代的时代,

实在是冷酷无情的暴君。

他大刀阔斧地砍掉天才的诗句,

还把诗人流放边境。

今天的沙皇就心胸博大,

那高贵的心里充满了仁慈;

他既不肯过分为难诗人,

也不忍心删去一行小诗。

他只爱欣赏诗稿燃烧,

他赐给诗人右派的封号;

他欢送诗人去农场劳动,

那里有充分的宽待和荣耀。

1958年

1960年,彭考入高中。当他看出有些老师不学无术、装模作样,又时时感到周围政治生活的虚假时,一向自视甚高的他越是清醒,也越在时潮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越是孤高自许,也越加感到迷惘与不安——

生活啊,海洋

生活啊,海洋,

你真使我迷茫;

平静时你波光粼粼,

汹涌时你排空万丈。

生活啊,海洋,

你藏着我的希望;

哪怕你喜怒无常,

我还是要乘风破浪!

1960年

这位诗人毕竟太年青了,何况比他更老辣的政客也未必了解极权社会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你看他心胸坦然,似乎无视威权政治的喜怒无常,仍要迎凶冒险地乘风破浪!

1957反右政治运动之后,1958年举国掀起大跃进;不料1959年全民即陷在三年大饥荒中。一颗善思善感的诗心与之同步共振,却怎么也合拍不起!中学课实在学无所学;可肚中饥饿,小伙子率性离开课堂,四处游荡,苦等学校那两餐吃饭的钟声。他曾以一首调笑集体大锅饭的即兴之作,在同学中不迳而走——

十六字令:饭与盆

饭,人人争抢大罐罐;

抢破了,随他怎么办!

盆,分饭技术个个行;

差一点,抠眉凹眼睛!

               1960年

大跃进红旗高举,全国各地粮食亩产攀比上报,动辄上万十几万几十万斤!在人们眼中,虚报浮夸那么一目了然,体制教育则照例跟风歌颂。这个刚读高中的青年面对老师布置歌颂“大跃进”的作文,一挥而就,写了下面这首顺口溜——

小明小明不要哭,

爸爸给你买个大苞谷。

要问苞谷有好大?

三五十人抬进屋!

他是想起普希金那首讽刺沙皇的蝗虫飞呀飞激发出这首诗来的,普希金用他那首诗表达了对沙皇的蔑视;我这也是对所谓‘大跃进’时你吹得高,我比你吹得更高的虚报浮夸风的讥讽。彭笑笑说,诗刚出来时都说写得好,给了我100,大家争相传诵;后来发觉不对了,这首讽刺诗,成为他被开除出校的缘由之一。

早慧倔强、心高气傲、诗作反动等等,足以被那个随时可以动辄严惩的规范体制视为眼中钉了。而他竟然桀傲不逊拒绝某些校领导要培养他的好意,又口出狂言挫伤某些教师固步自封的自尊。他的若干诗作与率性之言,此前为同学们口耳流传,现在成了罪证。因其旷课太多,却追求成名成家,书写反动诗词,言论反动等等,而被安顺一中校方勒令退学!一颗天才诗星,就此消殒——

流 星

耀眼的光亮划过天际,
跌进黑暗的苍穹;
他曾经风流倜傥,
遨游在广阔的天空。

是因为守旧的暗流,
将他挤出了天庭;
无边无际的苦海,
吞没了无以伦比的才能。
1961年

母校的晨钟

远处传来钟响,

那么凄冷的悠扬,

是母亲殷切的召唤,

在清晨的寒风中飘荡。

丢失孩子的母亲,

请别再揪心的呼喊,

我昨天忍住的眼泪,

今晨已在枕头上泛滥!

1961年

彭旅闻()与诗人罗莲(

因了恐惧和迷信,深仇大恨从亿万民众中不断激发出来,你死我活地越演越烈,波涛汹涌残酷无情;人们彼此之间相互革命。随着阶级斗争的潮涌海啸,谁知道有多少彭礼文及其诗文,卷入了苦难的波涛?而且必将随着红潮的动荡起伏吞咽苦水不息!

姑娘啊,我梦见……

姑娘啊,

我梦见了大海,

那一浪一浪的海潮,

不断地向礁石涌来。

姑娘啊,

我好心伤,

海浪总是热情洋溢,

那礁石却冷若冰霜!

1963年

题海涅诗集插图

从古老的森林,

传来沉闷的斧声,

那是得意的女妖,

在使劲砍着树身。

女妖砍着树身,

大树痛苦地呻吟:

“啊,多么迷人的姑娘,

想不到你这么狠心!”

1965年

然而,诗人总是天真的;一再受挫,理想依然那么洁白纯贞——

自白 ●  天鹅

碧蓝碧蓝的天空,

飘着只雪白无暇的天鹅;

雪白的翅膀,雪白的项颈,

像雪白的祥云优闲的浮着。

群山中有座清澈的湖泊,

神不守舍地向那长空仰望;

他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流露出无法抑止的渴望。

那高高在上的天使,

总是悠然自得的漫游;

可怜那痴心妄想的湖泊,

一心一意地爱着,无止无休!

1962

一颗诗心纯洁清澈,明丽高远;一片赤诚雪白无瑕,犹如天鹅悠游碧空;可怜,这一心一意的爱无止无休的追求,成了痴心妄想!那又怎么样呢?浊流越是泛滥高涨,诗性精神越是头颅高扬!这首友情赠答之作述说的,是青年诗人坚守高贵美质的愿景——

赠孟姐

去年凋零的玫瑰,

忘记了冰霜给她的悲哀;

到了春风吹拂的时候,

又把鲜艳的蓓蕾吐放出来。

姐姐啊,不要永远悲伤,

要像坚强的玫瑰一样;

你看,世界是这样美好,

它有鲜花、小鸟,还有太阳!

                  1966年

凌虚蹈空的追求越来越可望而不可及,厄运却很快接踵而至。虽然预感大难临头,心里已有提防,并作好后事安排的准备,可防不胜防,“文革”前,一个工友偷走了他的日记、笔记等向上告发;大量书籍与手稿、自作自编的几本手抄诗集俱被抄家用麻袋装走。随即构成了那个疯狂革命的年代吓死人(甚至完全可能因此被整死)的一串罪名:极其严重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思想”“醉心追当诗人’”“妄图扬名于众”“不好好学习,不问政治,诬蔑政治书是狗屎书’”“一九五七年反右派斗争中……站在资产阶级反动立场上,赤裸裸地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喊,公开攻击我反右派斗争”“长期以来对党和社会主义制度极端不满”“自一九六三年以来,大肆书写反动诗词”“恶毒攻击中国共产党”“攻击社会主义制度”“攻击无产阶级专政”“攻击三面红旗”“并狂叫要放他一把大火,把社会主义制度烧掉’”。特别严重的,便是彭在所写的万岁!’‘赠国王等反动诗词中,使用最恶毒的语言,大肆诬蔑和诽谤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这些罪状,激起革命群众和专政机关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真诚愤怒,因此当大革文化命(彭旅闻语)起来,他即被革命群众剥得一丝不挂地吊在午门之上;又被革命专政机关以现行反革命罪刑事判决(以上罪名与判决见本文附录影印件)。从鬼门关前来回了几趟

(未完待续)

· 作者简介

张嘉谚(老象)生于19482月。佛教居士。教授。诗想者、诗学理论家。1978年考入贵州大学中文系,主编社团民刊《春泥》,参与13所高校创办《这一代》民刊;1980年主编大学生诗刊《崛起的一代》,推动崛起新诗潮的独立开展。始终关注当代隐态写作,掘发评论活化石诗人。近年持守独立、自在、责任、包容的学术品格,致力于中华现代本土基础诗学理论体系构建。其诗文与文艺论评、诗学理论散见于海内外网络与报刊;有诗学专著《凝视中国自由文学》《中国低诗歌》、漫文随笔《泥尘与星光》等出版。

2020年9月


值班编辑:王辉伦

电子排版: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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