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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天生的缺陷，就是不善和人交往。这个缺陷一度使我感到窒息，我是那么的渴望与人交往呀，可是见了人，即使很熟的人，即使神交已久渴望相见的朋友，见了面，我也不知道怎么把心中那份热烈和欢喜表现出来，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为此，我在年轻的时候，还特意买了好几期的介绍与人交往的杂志和《演讲与口才》来看，结果是越看越不会和人交往了。因为我所在的地方是乡村，我所交往的人都是村邻，他们见我那样的客气，又说礼貌用语，就觉得我跟他们生分了。 我尽了一切能力改变自己，但是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同龄人都觉得我很好，但是他们不愿跟我在一起，因为我不善聊天，也不会玩。 是不是很悲催？一个以说话为爱好的人，却只能得到老年人的喜欢，连孩子们都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因为跟我在一起没意思。 为了显得合群，我常常选择随波逐流，可是我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常常，我感觉到被孤立，为此深深的烦恼。 常常，我因为不能融入人群，而感到无奈、无助。 但是我很少感到孤单，因为我有家人、有朋友，人们不愿跟我玩，不愿接纳我，我也没有办法。我有家人和朋友的爱就够了。 话虽这样说，其实我是怀着深深的遗憾的，我不喜欢我这样的日子。家人、朋友谁都有。我喜欢和大家一起工作、聊天、玩，“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回家再和家人在一起。 一般来讲，我觉得对于善于交往的人来说，社会交往之于他，就是一幅清晰的画卷，而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迷宫，我不是不能接近，也不是找不到入口，而是，我是那样的渴望寻找架起沟通桥梁的路径，于是就很轻易的进去了，进去之后就迷惘了，找不到深入的途径。 这两年，我渐渐去想形成我这种性格的根源。我自问不是一个孤僻的人，我喜欢人，最爱和人交往。我爱说、爱笑、爱哭，爱生活，最喜欢玩。为什么我这样一个爱玩、爱生活的人竟一点也不会玩呢？因为我的胆子小、又有一些可怜的自尊心，怕别人轻蔑的目光。 我的母亲以前常常跟我们聊起父亲的一些往事，让我记忆最深的是，我父亲那时候似乎总戴不正帽子。吃过晚饭，队上就开会，全队的男人女人集中在那里。lfx（书记的女人）说，ysh，帽子戴正。我父亲站在那里，把帽子戴正。lfx说，没戴正，再戴。我父亲就两手扶着帽子，认认真真、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还是没有戴正！lfx说。 我们听了，竟没有一个人生气，因为我母亲常常带着一种感激的语气，温和地说，嗯，我们这个队的人都好着呢，他没有打你拾掇你，骂一下你算啥！他就把你打一顿，你也不能言喘。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在不在开会现场，是否亲眼目睹过那些事，我也从来没有问过母亲，但是我知道的一件事是，我从小就怕人，怕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们家的小猫小狗我都怕。这种怕，深入到我的骨髓，影响着我的神经，以至于我在这几十年的生活中，稍微听到一丝丝的异声，都会感到莫名的惊悚。 这种怕，还使我不敢见人、不敢在人前说话，不敢大声，不敢招摇。 好多人以为，从门缝里瞅人，是偷窥。而中国有一句话叫“门缝里瞧人”，表示看不起。可是对我来说，从门缝里看人，是一种仰慕与自卑。从门缝里看人有一种安全感。我从小就喜欢个好，爱好的东西，爱美丽，但是这些我都没有。所以我就特喜欢看，而又不敢当着人家的面看，一看到哪个姐姐（别人家的女孩）穿得花枝招展的从大街上走过来，我便急忙跑进家，关上门，心“砰砰”跳着，站在门后面从门缝里往外看，等那美丽的身影经过的一刹那，我的心都醉了。年轻，秀美，充满活力，漂亮的衣着、漂亮的装饰、美丽的举手投足、高昂的漂亮烫发头，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只可惜门缝太窄，姐姐走得太快，那样美丽的身影，只是在我眼睛里一晃便过去了。 细想我的童年，从小到大，我竟然从来没有自己主动去过别人家。这使我都感到惊讶。要说，那时候的孩子，人人都应该是一个“游击队员”，可是我竟然没有进过别人家的门。我也曾跟队里的小伙伴们去摘过别的队的豌豆角；也曾跟他们到生产队的地里，懵懂的接过队里的女人偷偷塞给的西红柿；我也曾跟大点的孩子满沟满渠的去“寻宝”，也曾跟他们放学后偷着折沿路地里的甜玉米杆，也曾被大男孩们带着去掏麻雀窝（他们掏），烧麻雀肉给我吃，但是，我从来没进过谁家的门。 我或许知道人家喜欢什么，但是我永远不知道别人想的什么。我不想去琢磨，也捉摸不透。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我都不懂。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子，希望得到普通人普遍都有的幸福。我看着人家笑得那样欢，听见人家的屋里那样热闹，我就想，他们在笑什么？他们为什么那样高兴？他们为什么过得那样欢乐？我也想像人家那样开心、那样欢乐的过日子。我就有意向他们学习，想知道一些幸福的真谛。结果发现，幸福的真谛，无外乎互相欣赏，或者至少有一个人，欣赏他的伴侣，而他的伴侣，也能感知被爱人欣赏的幸福。有一次，我在菜市场转悠，前面有一对夫妻，男人看见白菜，信手一指，说：“你望白菜。”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个菜摊子上摆着一堆白菜，跟所有的白菜摊子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呀！他的妻子却笑得“咯咯咯”的，花枝乱颤，好像听到了一句极其有趣的笑话。我想到了自己为什么常常郁郁寡欢，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站在菜市场明媚的阳光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对于苍茫的宇宙来说，一个人的生存毫无意义。对于大地上的村庄来说，像我这样的农民有和没有一样。情绪低落的时候，我就感觉，在这人世间，生命是一个痛苦的存在，我并不能感受到活着的欢乐，只感觉在这尘世里的卑微。然而想到母亲，想到女儿，我知道，我之于这个世界的确是毫无意义，然而对于母亲和女儿，意义却非凡。一个普通人的死，轻微的就像树上落了一片叶子，然而会砸伤家人，影响到家人的人生。尤其是爱他的人，爱他越深，伤害愈大。人生的意义，全在这个爱上。小时候，有爷爷奶奶父母的爱，长大后，有父母妻儿的爱。小时候我们爱爷爷奶奶爱父母，长大后我们爱妻儿也爱父母，我们还爱吃、爱喝、爱玩、爱闹、爱朋友、爱这个世界。不论是爱人，爱物；也不论爱与被爱，只要有爱，人生就精彩华丽，无怨无悔。 碰上过不去的路，我一贯采取的方法就是绕过去。绕也绕不过去，还是绕。万一不行，就退一步，再不行，就再退。退回门里，退回屋里，退回到自己的内心，守着自己的内心过日子。 文/于小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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