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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 | 三月短笛:故乡的胡同

 原鄉書院 2021-02-09


故乡的胡同

三月短笛

故乡的胡同,不比南方的小巷,永远不会出现撑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的姑娘。它不婉约,也不算豪放,就那么伫立着,或热闹或静默,却有着说不完的故事,唱不完的歌。

其实在我们河北老家,胡同不叫胡同,而是叫过道。过道,顾名思义只是一个过渡,一个可以到达大路的小道而已。因此,古老的胡同,不会很宽,细细长长,但比南方水乡的巷子要直得多,有的甚至从一头能看到另一头的出口,虽然尽头缩成了一线天,但依旧通透。有些过长或者稍有蜿蜒的,便看不到尽头了。纵横的胡同将一户户的人家串成一线,连成一片,任岁月流逝,白了鬓发,绿了墙檐。

1974年我们刚搬回老家的时候,新房子是在村东头挨着大路盖的,四面很是开阔,离我喜爱的胡同生活着实有些远。而对于童年错失了胡同这种所在,我一直觉得非常遗憾。虽然爸爸在门前沿着院墙栽了一些柳树,春来的时候,枝条早早透出绿意,随风浮动,映着红墙,也很是养眼,却总失了一分韵味。于是,借口找同学去玩,有事没事,我总喜欢到村西边的胡同转悠。

小学同学红霞家和我家隔着一条大路,所在的胡同不长,只有四五户人家。我往她家跑得勤,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到她家。春天,正是还不用我们小孩子做家务打猪草的时节,下午放学后我风一般回到家扔下书包,和娘打声招呼,便向她家跑。穿行在胡同中,我不时看看这家,瞧瞧那家,间或抬头看看高高围墙割出的长条天空。遇到正好出门的邻里,就叫一声打个招呼。构成胡同的院墙新旧不一,深浅斑驳,斜阳下更多了几许颜色,映得刚刚冒头的破旧墙头上的春草,明暗迷离。从青婶家半开着的大门望去,几只母鸡踱着悠闲的方步,时不时低头啄食,发出咕咕地叫声。土旺家总是很热闹,追鸡打狗的笑闹声和他娘高高的叫骂声,老远就能听到。五大娘家房顶的烟囱已冒起了炊烟,随风慢慢消散在空中,只余一股淡淡的烟火味道。冷不丁谁家的狗儿窜出来吓我一跳,熟悉的便亲昵地围着我转圈,不认识的往往装腔作势地叫上几声,待我大声呵斥或弯腰拾砖头假装要打它后便夹着尾巴跑开,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红霞家往西的胡同都比较长,尤其是那个曾经做过我们几个月临时教室的大院所在的胡同。大院几乎囊括了那个胡同东面大部分的地盘,几进几出,青砖青瓦,据说曾经是某个地主老财的房产。在年少的我们的眼中,很有几分神秘。胡同里人家不多,放学后总是很安静,安静的往往只剩下被掩住了大半边的天空下我们行走的脚步声。胡同真的很长,小小的我们觉得走了半天还没有看到尽头。于是,望着幽深的远处,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胡思乱想,生怕谁谁谁家已去世的白头发的拄着拐棍的奶奶,忽然出现在某个地方。所以,脚步开始从悠闲变得急促,直到最后猛跑起来,其实不过一瞬间,便冲出了胡同。天上的太阳本没有那么亮,却耀得人的眼睛不自觉地眯起。再睁开,回头看,胡同安静如故,刚刚走过的地方,其实什么也没有。

迷信与传说,于小时候的我们,是既渴望又害怕的,比如这个谁谁谁家的白头发的拄着拐棍的奶奶。她青年丧夫,老年丧子,早早的白了一头浓发。老奶奶大嗓门,喜欢爽朗地大笑,见了人总是老远就打招呼,那双经历了无数人情世故的大眼睛中闪着精明的光,村里人没有不伸出大拇指夸赞她坚强的。可谁知这个坚强的老太太,熬过了人生大半的风雨后,竟然在一个平常的早晨,被人们发现溺死在村北芦苇荡中。

没有电灯的时候,农村人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灯如豆下还在操劳的,除了勤劳的母亲就是苦读的学子。晚上村人少有出来活动的,尤其是寒冷的冬夜,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有年冬天老师要求我们组织学习小组,离家近的三五一组,互助学习,共同进步。于是,晚饭后,或挑着灯笼或打着手电筒的我们从村子的四面八方出发,像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穿越胡同,到老师指定的同学家学习。宁静的村庄,被一群孩子搅活了。我们走在幽暗的胡同中,为能名正言顺地多和同学玩会儿而兴奋,又因到处是黑魆魆的影子而紧张,胆子小的甚至都不敢往两边瞧,更别说回头看。连跑再颠,气喘吁吁,直到见到从同学家大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才放下那颗扑通乱跳的心。

那时几乎家家养狗,路过谁家门口,都会传来几声狗叫声,说来这狗也奇怪,一个叫全都跟着,于是,每天的那个时候,全村的狗就像约好了一样,吠成一片,捣碎了夜的寂静,直至恋恋不舍的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狗儿们才放心了般,停止了协奏。有一次,我刚走到洪叔家门口,他家的狗冷不丁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听得那声低吠,我不由自主将手电筒抬高,却没想那狗眼在手电筒下竟然亮得吓人,像狼一样,完全没有了白日的温顺,吓得我嗷一嗓子,差点扔掉手中的手电筒,拔腿就跑,到了同学家还惊魂未定,以致让同学笑了我好久。

年龄渐长,再走在胡同里,想起以前的种种,忽然就觉得很好笑。曾经高高的围墙似乎也变矮了,天空也变宽了,胡同也变短了,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也统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闲暇时,一个胡同的尤其是上岁数的,都喜欢搬个小板凳,今儿在你家门口,明儿在他家门口,三五聚集在一起,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着家长里短。或者什么也不干,点上一袋烟,或坐或站,其实就是闲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而几日不聚,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

东家枣花开了,整个胡同都弥漫着甜丝丝的幽香,醉了一春;西家凌霄开了,顺着墙头探进胡同,映亮了一夏;我家的葡萄熟了,不甘寂寞地从院中冒出笑颜,美了一秋;唯有不知谁家的雪花,飘飘洒洒,寒了一冬。

城市的钢筋水泥,冷硬了过往,冻结了情感。而故乡的胡同,尤其是儿时的记忆,仿如一帧剪影,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如昨。以至于我几度穿梭在城市棚户区,期待再现往日情景,可惜的是,即使依旧有树繁茂,依旧有花盛开,却怎么也找不回故土的味道。比如脑海中胡同里我们捉迷藏的笑声,跳房子的身影,弹玻璃球的专注,翻跟头的流利。比如夏日晚饭时好多人端着大碗或蹲或站在胡同口一边侃一边吃的情景,或者围观卖小鸡崽小鸭崽的流动小摊时的兴奋脸庞,“磨剪子嘞戗菜刀”与“锔盆子锔碗”的悠长吆喝,听着近其实很远的卖豆腐的梆子声,还有夏日暖燥的午后,下了蛋咯咯咯炫耀的母鸡的叫声。

彼时彼刻,除了惆怅,还是惆怅。

三月短笛,河北人氏,喜欢用平实的语言叙述一些事情,一些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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