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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俊岭:麦香 | 就读这篇

 原鄉書院 2021-02-09

麦香

路俊岭

1989年的一天,我爱人去粮店买面,不小心把粮本给丢了。粮店负责人说三个月以后才能补上。我们心急如焚,束手无策!刚刚盖完房,负债累累,这真是漏房又赶上阴雨天。可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时期,一顿饭也不能耽搁!

当时我八十多岁的老娘跟随我三姐到了石家庄,我哥哥做完手术后还在石家庄疗养,我是万万不能再麻烦他们了;议价粮我们是买不起的。

天无绝人之路,粮本丢得正是麦收时节——拾去!我毫不犹豫!这是老天在历练我、考验我!对于拾麦这活儿我还是轻车熟路的。

干完活,我和车间主任牟景春讲明情况,要请几天假。牟主任的眼圈儿立刻红了,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扎下头用手往外一摆,我扭身出了车间的大门,眼泪夺眶而出。急急忙忙赶到家中,做好了两顿的饭,给爱人留了个条子,就出发了!

我家在保定市的东南角上,城西城北隔着个保定市是不能去的,城东是个大飞机场,只有城南。郊区地少,是没有地种麦子的,只能跨过郊区到二十里开外的农村。

我是一路狂奔,到焦庄村地带时放眼一看呀:收麦已到尾声,远处还有几台收割机在收割,近处抽水机“隆隆隆”地浇地,四周一片片火焰“噼噼啪啪”,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农民在劳作,根本就没看见拾麦的。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都烧了,我拾什么呀?我赶快跑到还没来得及烧得地里,不顾一切地捡了起来。

落下的真多呀!拐弯的地方都是一绺子一绺子的,直接拔就行了。还有长得矮的麦子,收割机是割不到的,不一会儿就拔了实实着着的三大捆,我心里那个爽呀!不由得想起儿时跟我三姐拾麦得情景:顶着星星去、顶着星星回,不知道每天串多少块地,也不知道走多远的路,只是扎着脑袋一门心思地拾呀、捡呀……有次穿过北店村,都到王庄村头了,来回二十多里路,十几个钟头仅仅拾一抱,还是我三姐手快的,今天我太幸运了!赶快把自行车推倒,把一大捆在一边绑紧。又把自行车翻过来,把另一捆绑在另一边。我是想把第三捆放在自行车的后衣架上,可自行车怎么也掫不起来,车把还老往上翘。我看见不远处有个老大爷在浇地,就急忙跑过去求援。老大爷二话没说,把铁锨一戳就跟过来了。“你是哪村的?没种麦呀?”大爷边走边问。“我是保定市的,粮本丢了……”“你还缺烧的,要这麦秸子干什么?”大爷指着我那三大捆问。“我只带了几条绳子,没麦秸我怎么捆呀?”我笑了。“你才傻呢!浇过的地里那光屁股的麦穗儿有的是,叫水冲得一堆一堆的,用簸箕收就行了。”大爷边说边拽着我到浇过的地里一看:可不是,我真是喜出望外!“您们怎么不收哇?”我问大爷。“顾不过来呀,按说是应该颗粒归仓的。前些年生产队的时候,那收割机‘嘟嘟嘟’地闭着眼开,不用拐这么多弯,落不下这么多;还有你们城里人到这个季节都来帮忙;再说社里人多力量大,多少活儿都不在话下。现在不行了:豆腐块地,收割机都开不起来。七零八落的,各过各的,谁也顾不了谁,丢就丢吧!盼望你们多捡点儿,少糟蹋点儿,我们也少犯点儿罪……”大爷摇着头,非常叹惜地说着。“明天,明天吧!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了!”我双手抱拳道谢。大爷帮助我绑,那车把还是老往上翘,我都按不住,后边太沉了。“你等着!”大爷把麦捆放到地上,就大步流星地拿来铁锨,把麦根戳下去了,并且把车上绑好的两捆也都解了下来,把根也去掉了,重新捆绑,轻多了。大爷还帮助我把自行车从麦地里推到马路上,我真是又遇见贵人了!

老大爷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使我想起六零年收麦的场景:那时候我们全村二十四个生产小队,开镰日期是全村统一的。

 一天清晨,大概是两三点钟,村里的大喇叭响了,各个小队立刻响应:“铛铛铛”的钟声此伏彼起,社员们各个精神抖擞,抄起早已准备好的自己的工具奔向集合地。割麦的、做饭的、到场里的、赶马车的、打杂的!……这都是头几天早就分配好的,纷纷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我们儿童(拾麦的)也都披挂上阵,随着割麦的人群,摸着黑儿浩浩荡荡地出了村。到了地头儿,天就蒙蒙亮了。就看见队长把袖子一挽、两腿一叉,占了四个麦拢,弯下腰去,“嚓”的一镰,手腕一拧,成了个扣儿(我们这叫打腰儿)“嚓嚓嚓”又是三镰,他的左手里上下扇子型的麦子就有一大拤,用镰刀一档,放在地上。副队长紧跟其后,“嚓嚓嚓”四镰,镰刀一档,准确无误地放在正队长割下来的腰儿上,镰刀自然而然地倾斜,两只手交叉拿起腰儿头,右脚一踩,两手一拧、一掖,一个麦头就成了。两个人一组,几十号人,斜着一字型排开,没有任何喧闹,只听见“嚓嚓嚓”地割麦声。

太阳出来了,前边是麦浪滚滚、后边是星罗密布!我们个个都是喜气洋洋!

三辆大马车同时出动,赶车地端着一个三股叉往车上扔麦头,车上的人负责有次序地摆放。为了安全,我们只能跟在车后边拾麦。

八点左右,送饭地到了:二斤多面一张的大烙饼、一斤多面一个的大馒头、两大桶绿豆汤,还有韭菜炒鸡蛋,大蒜拌根达,外加洗好了的一大篮子小葱……随便吃。

到了中午,我们背着自己拾得麦子来到打麦场,只见五台大铡刀整整齐齐地摆在场边,五个壮劳力双腿叉开,双手紧握铡刀片柄,当坐在铡刀边上的人非常麻利得把麦头送到刀下时,壮劳力双腿一曲、全身往下一蹲,一个麦头分成两节(我们叫铡麦头)。一个紧跟着一个,另有专人把切下来的麦穗儿摊在场上,把麦根挑在一边。麦根堆前坐着一溜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他们把麦根中留下的麦穗一个一个地捡出来,和我们一样:十斤一个工分儿。在这个时节是倾巢而出的,就连孩妈妈们,带着铺的、盖的、吃的、喝的……把吃奶的娃娃们放在场房里的大炕上,在场里干活,那真是各尽所能,各出其力呀!

回到家中,老娘已经从食堂打饭回来,我胡乱巴拉了两口就呼呼地入睡了。

“抢场了、抢场了!……”一个惊呼把我从梦中唤醒,我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院中,只见西北方向电闪雷鸣、乌云滚滚、排山倒海似地向我们扑来。我顾不得回屋穿鞋,就窜到人流中。社员们有的拎着叉,有的扛着炕席……边跑边喊。当我们到场时已经有很多人了,那麦垛就一人多高了。这时候狂风也到了,眼看着就要把麦垛吹散。队长急了,把我、连更、书荣扔到麦垛上。我们明白:我们就手舞足蹈的把从各个方向扔上来的麦子搂在脚下,踩实……差不多了,他们扔上来一领炕席,我们没有抓住,被狂风卷下去了。“用脚踩住!用脚踩住!……”队长、社员们异口同声地、声嘶力竭地才喊呢。我们听见了、我们照办了……第二领、第三领……炕席上来了,一只小鞋儿从炕席上出溜下去,最后一领我们压在了最顶上——大点儿的雨打下来了,风还在呼呼地吼着,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趴在席子上,那风恨不得把我们一下子连席带人掫下去,我们的六只小手拽到了一起,扎下头,任凭那风吹、任凭那雨打!……大概十五分钟吧,风停了,雨小了,太阳出来了,我们抬起头看见西边出现了一条漂亮的彩虹。一个个社员们都从场房里出来了,递上来一个碌碡架子,我们把它压在麦垛顶上。老队长、社员们含着喜泪把我们一个一个地抱了下来。

我边走边沉醉在那美好的回忆中,不知不觉的已经来到了门前。爱人、孩子们都还没回来,我把拾来的麦子摊在西头空屋子里。

烙饼是有的,我又炒了两个菜、做了锅汤,心里美滋滋的!

爱人回来我把情况一说,他兴奋极了,立刻写了个假条,叫我们邻居苗师傅(他们一个厂的)捎给他们主任。

第二天,我不到四点就起床了,做好了一天的饭。我俩吃了两口,带上干粮、水,拿着六个麻包,两个簸箕就上路了。

到了地里,我们就一堆一堆地收哇!真是像大爷说得那样,都是光屁股的麦穗儿,连它们的麦芒都被燎去了,成了一个个的小棒棒,个别的麦穗儿头上有个黑尖儿尖儿。我们一簸箕一簸箕地往麻包里装,还揌得实实的,不装满六麻包是不甘心的。临走,我们还把麻包推倒,踩了又踩、揉了又揉、蹾了又蹾……打开口绳,兴致勃勃地再加上几簸箕——为了生存,忘记了疲劳、忘记了虚荣……

第三天,我们老俩又高高兴兴地来到了麦地。收着收着,我就看见一个两三岁的胖乎乎的小男孩儿、双手捧着麦穗摇摇摆摆地朝我们的麻包走去,“宝贝、宝贝儿可别扎着、可别扎着你!……”我边喊边跑了过去。“没事、没事的!大嫂,我们农村的孩子没那么娇贵,他给你们填上一点儿不就多一点儿吗?……”“我会捡,我能捡的!……”小男孩儿也兴高采烈地嚷嚷着。我的泪就要流下来了,狠狠的地在小男孩儿那红彤彤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两口!

第四天是周日,和儿子、女儿全家出动!带了十个麻包、四个簸箕……骑着四辆自行车,大张旗鼓地奔扑“战场”。

天干热干热的,那真叫“赤日炎炎似火烧哇!”我抬头看见女儿那红扑扑的脸蛋儿上都是汗痕,她那稚嫩的皮肤哪经得起这样的风吹日晒!“叫她先回家吧?!都十点多了”我提议。

傍晚我们回到家中,女儿的自行车躺在院内,两个麻包成了两个大泥蛋,还没有解下来,大有“同归于尽”之意。一问方知:女儿回来时错走路到一条土路上,那土路还被浇地的跑水灌了、车链子还掉了,是推着一步一步走回来的,我们也真想象不出我那十来岁的娇娇女是怎么摸爬滚打,真后悔叫她自己回家呀!嗨!也是对她的一次历练吧!

我们捡了六天,直到人家农民们把地翻了,种上晚玉米了,我们才善罢甘休。

我们有闲屋子,好天气时,我们就把麦穗儿摊在大凉台上暴晒。我把它们翻了一遍又一遍,把它们抖落得蓬蓬松松,叫它们最大面积地接触阳光。我戴上个草帽,顶着烈日,坐在凉台的一角,唱着歌儿、哼着曲儿,用大棍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敲打着——不由自主地想起儿时打麦场的壮观来:那时候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块大大的场地,社员们把割下来的麦子厚厚的摊在场地上,一头牲口拉着一个石头碌碡,一个人站在场地中心,手里牵着一根长长地拴着牲口的绳子,以牵绳为半径轰着牲口转圈儿,轰牲口的人把绳子一点点儿地缩短、一点点儿地伸长,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把压过的麦子赶快抖落喧腾,就这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压,差不多了,麦秸都压扁了,成了滑秸了,就把滑秸挑在一旁,把下边的麦粒用推板(一块二三尺乘一尺的长方形木板上钉着个木头把儿)推成大堆。这时候一个人(布锨的)双手端着成满麦粒的木锨(和铁锨一个样子,就是头是木头的,是为了不伤粮食的专用工具)送到另一个人(扬场的)的簸箕里,双手持簸箕的扬场人斜迎着风儿把麦粒弧形耍出去,麦粒月牙形落地,麦糠随风飘走,余头(还没脱离皮的麦子)在中间,我们老家这叫“扬场”。布锨的一锨接一锨的布,扬场的连头都不回一簸箕接一簸箕的往外耍、扫余头的戴着个草帽在“麦雨”中不紧不慢的用扫帚往外划拉,三个人配合的是那样和谐、那样默契、那么潇洒!使我至今难忘!我这十多平米的平台是扬不起来的,只能把敲打下来的麦粒一簸箕一簸箕地簸净、晾干,装满了整整六麻袋呀!七百多斤——我陶醉了!

我到新中国面粉厂加工成八五粉(麸皮顶加工费),回家烙饼、擀面、蒸馒头……就是颜色发黑,但比粮店买得好吃多了——因为这是新的!又是自己披星戴月捡来的,吃着格外香甜!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

路俊岭简历

1948年出生在河北省清苑县牛家庄村。

1955年入本村小学,基本自学,只是在六年级后半学期正式上半年——

1961年考入清苑县南大冉中学。在校期间,连任三年大队宣委,主抓一块“少年园地”,每周换一次。

1962年学雷锋期间,每周换三次、六次……并且增加副刊,把学雷锋运动推向一个又一个的高潮!在一个雷雨交加漆黑夜,独自一人关闭全校门窗;创办图书角,并推广到全校,使学校掀起了一个小有规模的读书热——学校开大会表扬、画成漫画展览、评为学雷锋的小标兵!校党委还把事迹、漫画统统装入个人档案。

1964年考入“保定女中”高中,任团副支书。

1965年被吸收为预备党员,准备1967年毕业时保送哈军工去;同时还推荐跳了一年的伞(为我国第一批女跳伞员、女飞行员准备人才)

1966年在文革中和老师、同学们组织昼夜护校,两年没进家门。到复课的时候,学校不缺一桌一凳,不少一本一册,甚至校内连一块玻璃都没破碎……学校没出大事,同学没有伤亡——

1969年5月16号留校。

1970年4月17号调入机床厂。任团支委;夜以继日地奋斗在小三线上:铰出的枪管,质量好、废品率低……给全省同行树立了榜样,受到了上级多次表扬,还组织全省同行到钻床前参观、学习、取经……

2007年踏进了河北省老年大学的文学班、诗词班、微机班。

2007年加入河北省散文学会。处女作《我言寸草心》获名作奖。

2008年加入石家庄市作协。

2009年组建《雏鹰》,河北省广播电台“阑珊夜雨”栏目互动直播半年。

2010年《雏鹰》出版,河北省广播电台“孝行天下”栏目又重新互动播送半年;电台采访了八位读者。

2010年赠送省直《雏鹰》20本;省散文学会10本;石家庄市作协10本;清苑县委20本……同学同事近千本——

2010年《雏鹰》被评为河北省散文十年创作奖(2000——2010)。

2011年加入河北省作协;加入中国散文学会;被“河北省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研究会”聘为理事。

2012年被评为“幸福家庭代表”;“燕赵老年报”连载《雏鹰》。

2012年9月16号在“保定图书大厦”签字售书:“保定晚报”报道,前任副市长张广奇、现任工商局长谷庆池、前任市办公室主任王香蕊、前任教育局满正国、前任一中校长郭兴凡、全国劳模陈士斌、战友、同学、同事……上百人前来捧场!保定市广播电台主任李明生亲临现场直播;保定电视台的王涛、赵俊峰亲自录像拍摄……图书大厦的总经理于磊、副经理徐鸥亲自指挥……

2012年被“河北电视台成长栏目”聘为“特邀嘉宾”——

2013年2月4号,十一辆车、八个新闻单位来家采访。省领导亲自挂牌“书香家庭”,全省第一个!

2013年2月5号《河北工人报》《河北青年报》《燕赵都市报》《燕赵晚报》同时报道;河北电视台、石家庄电视台播出;河北广播电台、石家庄广播电台报道——

2014年4月荣获首届全国“书香之家”称号——

2014年8月1号,赠送母校牛庄小学《雏鹰》200本——

2014年8月1号,赠送母校清中《雏鹰》200本——

2015年带头发起、组织给同学的孩子募捐;协助“承锡书社”——

2015年4月《有书读是幸福、能奉献是享受》在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举办的“全国第三届书写人生第二春有奖征文书画摄影大赛”中荣获三等奖。

2016年保定十七中建校110周年,赠送母校《雏鹰》200本,已到位。

现在《雄鹰》和《老鹰》已付辞;中篇小说《真爱》《玉璞》、短篇小说《司令——张玉春》已发表——

长篇小说《苍鹰》、小说汇编《人生百态》已起笔——

至今收到读后感50多篇——

几年来,在国内外发表陋文一百五十来篇,多篇授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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