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范治国 故乡其实就像个大的林子。 有些鸟从林子里出去了,没有再回来。有些人一辈子在林子里,只在清晨飞出去,赶着夕阳没有力气的时候飞回来。有些人老了回来,老眼昏花,透过林子里的树稍数星星。 故乡是有很多鸟儿的,鸟儿栖息在树林里,停在椿树、杨树和水杉树上。 最常见的应该是黄褐色的麻雀,它们的眼角四周长着夸张的一圈黑毛,让人以为是化了暗黑妆的眼睛。最热闹的时候是秋收到冬的那段时间,黑压压的一片麻雀,它们从金黄色的稻田飞过,又停留在高高的电线杆子上,像两条平行线上的句号和逗号。不待人走近,一下子又飞走了。 到了开春后的雨季,返绿的田野里不见了麻雀的影子,它们在零零散散的茅棚土砖屋上忙活,唧唧喳喳。几只麻雀仔儿的嘴巴从窝巢里争先恐后的伸出来,张开的牙黄的大嘴巴像一个大喇叭,老麻雀神情自若的把食物送到雏鸟嘴里。喂食完毕,老麻雀又飞进一片迷濛的雨雾里。 老屋的旁边,曾经有一棵开淡紫色花的泡桐树,一棵长了几十年的泡桐树。 阳春三月,春风从藕池河南边的洞庭湖吹过来。一树紫白色的花开半个月,嫩绿的叶子在花凋落后才钻出来。等到泡桐树被一树大大的绿绿的叶子包围时,夏天也快来了。这时候还没有知了的聒噪,老屋的午后显得特别的安静,头顶的某个地方却传来“笃笃”的声响,这声音和泡桐果落地的声音有些不一样,沉闷而又有节奏。循声而往,到了泡桐树下,在层层叶片深处,一只把头探进树洞里的啄木鸟正趴在树干上。“哦……哟……”吆喝一下,它便“扑哧”一声径直飞进了对面老罗家屋旁的杨树林里。 喜欢站在树梢的是斑鸠,也叫“洋丫雀”,它总是站在高高挺立的水杉树顶,随着风在那里摇晃,半天都舍不得飞走的样子。站累了还是怎么样了,它就展开灰白蓝相间的翅膀飞到另一处,一站又是一会儿。要不就是在绿得似乎要淌油的水稻田上,以不到一米的巡航姿态回旋往复。 飞在高空的还有大雁,停在水面的有芦苇秆上的翠鸟。来来回回,或在一片濛濛春雨中挥去身上的雨滴,或在漫天飞雪里穿梭。 可爱的鸟儿,飞出去的鸟儿,飞回来的鸟儿,还有那些飞来飞去便不知所踪的鸟儿。 它们都是故乡的鸟儿。 落叶的林子,萌发新芽的林子,茂盛的林子。 纯净的天空,混浊的天空。 人啊,终其一生,其实和鸟儿一样。无非是换了一副人面人样的皮囊(话说有一位丰姓画家画人从不画脸),脑瓜子里装了些和脂肪成分一样的东西,说像模像样的人语。忙碌的时候属于天空,休闲的时候属于树林,无法动弹的时候,那就属于一片无垠的水土了。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旅馆的窗外发出了一声轰鸣,惊走了窗外的一只鸟儿。 2019年3月 于广州一旅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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