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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百年家祭话年俗【征文】

 冬歌文苑 2021-02-13

百年家祭话年俗

在我的鄂北老家,处于中原文化与江南荆楚文化的交汇处,一直以来传统习俗浓厚,尤其是过年祭祖,更是重中之重。从日趋衰微的清朝到动乱丛生的民国及至横扫“四旧”的文革,都没能打消逢年过节举行家祭的习俗。

殷实一点的农家,民居的建筑格局不像北京的四合院,最多的是坐北面南的朝向,两排各三间抑或五间,三进两厅,中间一个大院子。讲究一点的,院子中间还有照壁,照壁上描龙绘凤,昭示着主人家对腾达吉祥的企盼。

院子前面叫前厅,后面叫堂屋,叙事、待客和家祭就在这堂屋里进行。最有面的人家正堂靠墙一溜摆放的神柜是满柜——从左边山墙到右边山墙。神柜上方大书着“天地君亲师”的中堂书画;神柜正中立着神龛,里面供奉着祖宗牌位,左右对称地安放着蜡台,中间靠前一些安放着一个大香炉,上面放着用六个酒盅扣的斋饭;侧边是一口钟磬。倒厅两厢一般是家务劳作的地方,摆放着纺织的机杼抑或农具器物。朝南的两扇大门上,两边各扣着碗口大的铜环,煞是气派。有客造访,叩击铜环,清幽的声音便可直达厅堂。

岁末的除夕,正月的元宵,清明及七月十五的鬼节“月半”,包括儿女结婚出嫁,添丁进口,都要在堂屋举行隆重肃穆的家祭,尤其是过年的祭祀,更是一丝都马虎不得。

大年三十夜,孩子们穿上盼了又盼的新衣新鞋,隔一会就摸摸口袋里的压岁钱,家境好的孩子可以奢侈地得到多一点,串门子露富摆阔是肯定的。一直疯够了,才打着哈欠,一万个不情愿地在烧着劈柴树蔸的地坑火塘旁边歪着了,还做着天一亮“拜年拜年,花生饼子上前,不要不要,朝你荷包里倒”的馋梦。

男孩子是不能偷懒睡觉的。我又是家里的唯一的男丁,自然得陪伴父亲守岁上香,而且还有父亲交代的重大事情要学要办。

三十年夜饭弄好了,参加祭拜的人员早早洗完脸净了手。神龛旁的钟磬被一脸庄重的父亲敲了清脆的三下,我和母亲、及两个姐姐便紧张起来。我从小就有个毛病,一紧张就有点尿急,但这个时刻只好憋着,不能咳嗽说话,生怕惊动了从四面八方赶来正在纷纷入席的祖宗们,大厅里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父亲用严肃的眼神指挥着我们——母亲先把卤好的猪头装在一个大瓦盆里交给父亲放在神柜当中,上香,点蜡烛,叩拜;再把早就打点好的蒸菜从蒸笼里一碗一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我端着的木盘里,尔后,我再一碗一碗恭恭敬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正对着神龛的大桌子上;盅儿八个,一方两个;筷子八双,端架在相应的菜碗边上。火塘边温好的泥瓦酒壶向外腾腾冒着农家老酒的香气,神案上的蜡烛忽明忽暗,檀香幽幽地亮着火头,摇曳的烛光将人影杂乱地映在墙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神秘得让人既紧张恐惧,又感到有点窒息......

一脸虔诚的父亲将钟磬又敲了清脆的三下,说:“世代的公祖、内亲外亲、太爹太婆、爹爹婆婆、父亲母亲,我接您们来吃年饭!”大概是暗示人员到齐,祖宗们可以动筷子大块朵颐了。事先,父亲交代我要按座次的先后顺序给祖宗们一一敬酒,酒要过三巡,菜要进五味,方能添饭、敬茶。敬酒、请菜、添饭、敬茶次第而行,要念念有词,嘴巴一定要甜:“请公祖们喝好吃好,不孝子孙没有好酒好菜好茶奉上,切莫见怪!切莫见怪!”一脸虔诚,面带微笑,敛手侍立桌旁,煞有介事地等着客人慢悠悠地吃饱喝足。祭祀时,每个酒盅里的酒是要洒一点在地上,茶也是一样,以表示祖先享用过了,这个时候心里绝对不能有匆忙完事走过场的杂念,那是大不敬,会遭天谴报应的。

接着是烧化纸钱,“打发”公祖。草编的蒲团早已规整地摆放在神柜一侧,父亲先拜,然后是我们,陆续匍匐在上面行跪拜大礼,然后每个椅子挪动一下,以示已吃完毕。最后是敲第三遍钟磬,在院子里燃放长长的一大挂爆竹,打躬作揖为祖宗们送行:“请公祖们好走,再来!”这个时候,谁家爆竹放的时间长,响亮,便彰显这家日子红红火火。 

父亲是刻意要将我培养成香火的继承人,十五岁的时候就要求我严格按他从老一辈那儿传承的规程独立操作。没想到,我看着父亲的眼神,一紧张斟酒的时候,手就打哆嗦,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哪料到,我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父亲认为是对祖先的大不敬,毫不犹豫地回以五个铁栗骨!可怜的我,头立马起了几个肉包。但即使是这样,在这个紧要的当口,我也只能强忍着眼泪“将革命进行到底”!

仪式并没有到此结束。直到用木盘端上几样酒菜,到土地庙供奉了土地爷爷、土地奶奶,背回了财神爷,这除夕的家祭仪式才算圆满结束。

这只是年夜饭时候的家祭,子夜时分,新旧交替,年三十晚上零点过后出巡前也是要进行祭祖的,所不同的,这次的祭品是各类糕点,饭也改成了米子茶,程序大概一致,最后要加上一句“给各位公祖拜年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老家村东头还保留着一座很像样的土地庙。清末建筑,坐北朝南,青墙红瓦,飞翘四檐。庙内的神龛上,供奉着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的神像,神龛的两侧写着“庙小神通大,地广出千金”的对联。

这个时辰来土地庙朝奉的人络绎不绝。彼此见了面也不许吭声,只能交换着眼神。拜祭完了,弓着腰,双手朝后作背搂状,表示已将财神爷背搂在身往家里回赶,预示这一年将会财运亨通。此间曾出现过二杆子货搞笑的事。说的是,有一个二杆子货,一下子爬在一个背财神爷的人背上,哪想,这憨兄居然一声不敢吭,将其背了老远。

供奉的祭菜鱼和鸡是不能少的,取其谐音“年年有余”、“岁岁有积”。而且这两碗菜不过初三打发完公祖是切不可动筷子的,在那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馋得两眼直勾勾的也只能干瞪眼。

最近几年,还有很多分了家的大家人或族人兴起了过年聚一起家祭,吃年夜饭的新习俗。祭拜完毕,将各家做好的拿手饭菜端上来,众人都围在一起聚餐,慎终追远、迎接春天、感悟生命。这种传统很管用,素平日有了隔膜的族人在这里得到相互谅解,达到和谐,血缘亲情毕竟浓烈于水啊!

诚然,家祭这项传统仪式,在南宋陆游《示儿》“家祭无忘告乃翁”的诗句中就有所体现,甚至可以追溯到夏朝或许更遥远的年代。

家祭,有人把它打上封建的烙印,有人把它斥为迷信,更有人不屑一顾地把它作为愚昧来嘲笑。其实,在当今这个崇尚理性的时代,我倒更愿意把它作为一种文化仪式或是文化信仰来看待,把它作为国人圆梦的一种心理慰藉。诚而不亵,信而不迷,这才是国人应有的理性。事实上,没有人会怀疑家祭仪式能起到缅怀先贤、传承忠孝、教化后人的样本作用。

家祭年俗,它融汇着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血脉,它凝聚着华夏儿女浓郁绵长的亲情,它寄托着炎黄子孙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祈盼。所谓家族梦、中国梦、复兴梦,共同构建了中华儿女的精神家园,在这里不正好多少找到些承接她们美好愿景的载体么?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毛雨松,男,湖北省孝感市作协理事, 44岁,以小说,随笔等写作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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