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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往事（小说） 六
于素素怔怔地看着饺子愣了一会儿神，忽然眼圈红了，似乎有泪要流出来，便使劲眨了眨眼，接着，她一把拿起已经变凉的饭盒，离开了修梭室。 小庄在职工食堂吃过了饭，回到修梭室，见工作台上没有了饭盒，知道小于已经来过了。刚才，在食堂吃饭时，他已经想好了理由，他准备告诉她，他这两天胃口不舒服，吃不下死面的食物，但他要真诚地谢谢她。 下午，于素素来修梭室送梭子时，神情非常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和往日一样熟练而快捷地卸下梭子。倒是小庄颇有尴尬之态，几次抬脸，看着若无其事的于素素，忽然感觉编的理由太牵强，她一眼就能看穿的，更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他浅薄可笑。因此，那个理由在他嘴边打了好几个转，也鼓不起勇气对她讲出来。 下班时间到了，工人们纷纷从各自车间走出来，厂区大院立刻变得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有的男青工故意将空饭盒里的小勺摇的“叮当”作响。有几个女工走在一起，眉飞色舞，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冷不丁，清脆的笑声像银瓶乍裂般爆发出来，接着，她们或仰面，或弯腰，或互相拍打着，或互相手指着，一个个笑得死去活来。 庄海河看见于素素正款款地独自走在前面不远处，她和那些无拘无束略显粗放的女工相比，身上有一种令他怦然心动的优雅气质，有人说于素素心气高，大约就是基于这种印象吧。 他看见纺纱车间的“少爷”，穿着笔挺的蓝色华达呢青年装，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于素素，瘦削的脸上充满媚笑。 “少爷”是绰号，他名叫邵杰，是厂供应科副科长邵福禄的儿子，由于供应科正科长有病休假，一直没有上班，身为副科的邵福禄暂时以副代正行使职权。此人做事善独断，有时难免显得豪横，人送外号邵大拿。他儿子邵杰是纺纱车间机修工，有种自小因娇纵而养成的懒散习性，有时工作出了错，挨批时，常以“你找我爸说去吧”来推脱。车间领导碍于邵大拿的面子，有时拿他也没办法，感觉他还真有点少爷羔子的秉性，慢慢的，就有人喊他“少爷”了，搞笑的是，他竟也乐享其名。 “少爷”眼尖，见于素素网兜里有两个饭盒，就说：“哎，小于，你上班怎么带两个饭盒呀，一盒饭还不够吃吗？来，我替你拿着。”一伸手就把网兜拽了过去。 对这个半道杀出来的程咬金，于素素毫无防备，从中午到现在，她一直有点心烦意乱魂不守舍的浮躁，这盒饺子让她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时，见网兜冷不丁被夺，再加上这人经常像一只讨厌的“哈士奇”总往身边凑，一股火顶上脑门，正想甩冷脸，揶揄他时，忽然看见庄海河走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就改变了主意，故意装出笑脸，说：“本来打算吃两饭盒饺子呢，没吃完，倒剩下一饭盒，你要是不嫌凉呢，就赏你吃了吧。” “少爷”喜笑颜开，说：“我说这网兜咋这么沉呢，敢情饭盒里有饺子啊，食堂的午饭不咋样没怎么吃，这会儿肚子正饿的够呛！”边说边掀开饭盒，捏起一个饺子就塞到嘴里：“哇塞！还是三鲜馅的，好吃！”“少爷”美美地咂着嘴：“嗯——陷儿里面的海米简直香极了！” 于素素并不关注“少爷”的表情如何，她侧转脸，偷偷看了一眼后面的庄海河。 庄海河看见，那一饭盒饺子三下五除二便被“少爷”吃了个精光，临分手，“少爷”旁若无人地大声告诉于素素：今天晚上七点钟，他在文化宫电影院门口等她，他请她看电影，回报和感谢他这盒极其美味的饺子。 思绪纷乱的庄海河，忽然心里五味杂陈。 现在的他对这个小城市的新奇感已经消失殆尽，当初那种莫名其妙的来此地观光旅游的错觉也已然飘逝，他曾经自怨自艾地问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果断地离开妈妈离开家离开异常热爱的天津卫而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小城市呢？因为涨一级工资吗？肯定不是；是好奇心驱使吗？显然也不是……后来，他终有所悟，这次人生之路的转折，其实，是对一种号召的响应，是对一种使命的履行，是对一种社会责任的担当，更是对自己的一次挑战，对此，他无怨无悔。而行为的代价是，他离开了家的温暖，变成了吃职工食堂、住集体宿舍、客居他乡、充满漂泊感的人。作为豆蔻年华的青年，当梦寐以求的爱情出现时，他却失去了大胆追求的勇气——那种刻骨铭心的漂泊感使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能力给予对方稳定、安妥和踏实的生活，他不敢去追求和迎接那份爱。 “少爷”虽然有时候有些懒散，但庄海河并不认为他有多大问题，他在国棉厂这个有工作秩序、有规章制度、有技能要求的充满约束的大机器上，和其他职工一样，像一颗螺丝钉，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并没有放浪不羁地流落社会而成为堕落青年。看得出他家境不错，人长得也周正，而且一直喜欢着于素素，他也许比自己更适合她。而自己能给与她什么呢？空空的一腔热情吗？想到这里，他就虚弱得心里没有一丝底气。 【作者简介】：郑德祥，石家庄常山纺织集团工作。曾有文字散见于《石家庄日报》、《石家庄工运》、《女子文学》、《文粹读书》等报刊。 ■敬请点击欣赏作者其他文章： 4、陈志亮、张俊敏、任建昌、房海林、郑德祥、庞卫红、武晓轩：抗疫、抗疫…… 9、槐花开过\郑德祥 10、友人的中秋\郑德祥 11、小城往事（一）【郑德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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