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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重臣曾璧光与庆符,一段不得不说的秘密

 成中行 2021-02-16

晚清重臣曾璧光与庆符,一段不得不说的秘密

一幅字的秘密

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100名英雄模范人物之一的革命先驱李硕勋,是四川庆符县(现高县)人。在位于高县庆符镇东门街的李硕勋烈士故居的堂屋墙上,悬挂着四联书法《朱柏庐先生治家遗训》(即朱子家训),我们一直以为这四联书法是某代李氏家主书写悬挂于堂屋用于教育子女的。

(注:李硕勋故居堂屋内修复后的曾璧光书法《朱子家训》(复制品))

直到2016年夏天,风雨很大,这几幅作品严重受损无法修复,我们开始寻访善写楷书的老师来二次临摹这幅复制品。

当这四幅悬挂了多年的残破书法从墙上取下来时,突然发现书法的落款“辅堂仁兄大人雅属正腕,戊申初秋书于翠屏山麓,枢元弟曾璧光”。

曾璧光,字枢元、枢垣,祖籍广东,眉山洪雅人,道光三十年进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散馆、编修、贵州镇远知府、贵州储粮道、贵州按察使、贵州布政使、贵州巡抚,光绪元年八月病逝于任上,封太子太保,谥文诚,四川、贵州修建专祠。

这真是一个惊天的秘密!谁也没想到这几幅书法竟然出自这位晚清重臣、蜀中名宿之手,根据落款“戊申初秋书于翠屏山麓”可以推知,这几幅字于道光二十八年写于翠屏山上,正是曾璧光中进士的前两年。

庆符地处川南,曾璧光生于川西,《清史稿》和《洪雅县志》记载《曾璧光传》,都只从他考取进士开始记录,连他临终前口述遗折也只说:窃臣西蜀菲材,由进士授职编修、上书房行走,旋蒙简放镇远知府,由道员蒙恩简授贵州巡抚,嗣以贵州军务肃清赏加太子少保衔、头品顶戴、云骑尉世职。

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令这位封疆大吏与庆符李氏结下交情赠以墨宝?道光二十八年的秋天翠屏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谜团待解,难题迭出,由于李硕勋故居展出的《朱子家训》是复制品,谁也不知道真迹在哪、长什么样,临摹起来颇有难度。

好在曾璧光有不少书迹传世,其中匾额居多。几经辗转,我们在一家拍卖网站上找到了曾璧光写的另一幅《朱子家训》照片,一共六联,已于几年前竞拍成交。令人疑惑的是,这几幅字的落款写着:癸卯新秋书于京师寓斋,次功仁兄年大人雅政,枢元弟曾璧光。

癸卯年即道光二十三年,比曾璧光在翠屏山上写《朱子家训》还要早上五年。曾璧光是洪雅人,彼时还未中进士,一介书生,何以会在京师写下《朱子家训》赠与年大人呢?

无独有偶,在这家拍卖网站上,我们还看到了曾璧光的另外四屏书法,其中一幅写的是《滕王阁序》选句:“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时戊申新秋一日,书于戎州翠屏山麓。”

如果仅从字面意思解释,是说道光二十八年初秋,正逢休假,曾璧光与众多远道而来的文人雅士、高朋贵客,相聚于翠屏山麓。四幅中只此一幅留下了落笔时间和地点,我们无法推知这四幅是否写于同一天,但这幅和李硕勋故居那幅有一个共同点:戊申初秋书于翠屏山麓,甚至可以推定是写于同一天。

虽然目前我们掌握的史料中并未见庆符李氏在道光年间做官的记载,但李硕勋祖上曾在乾隆、嘉庆年间几世为官,后世子孙也必是读书人,出现在翠屏山麓的文人集会上并不奇怪。且《朱子家训》向来被历代士大夫尊为治家之经,又有曾璧光的书法加持,李家作为当地世族,后世以此作为家训并不奇怪。

但这只是逻辑上的猜测,并无任何史实可以支撑。那一年我们看似收获了许多信息,但事逾百年,有时收获的信息越多,越是陷入自我否定与推翻中,更加一筹莫展。

师   生

从放牛娃到头品顶戴,从一介书生到封疆大吏,考取进士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进士是殿试及第者的称呼,殿试是古代科举的最后一个环节,在这之前必须要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道光三十年共有212名进士,一甲3名赐进士及第、二甲104名赐进士出身、三甲105名赐同进士出身,曾璧光排名二甲第49名。但哪有人一生来就是进士的呢?

在光绪版的《洪雅县续志》中记载,曾璧光于嘉庆二十五年考取生员。道光四年考取举人。道光十七年,选为拔贡。道光二十六年,曾璧光任庆符县训导。

至此,似乎所有的迷雾都解开了。

拔贡是地方贡入国子监的生员,相当于如今清华、北大的保送生。拔贡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仕途,既有结交人脉的机会,也可参加选拔直接获得官职,成绩优异的授予小京官,次者授予知县或教谕、训导,因此曾璧光后来才有机会到庆符县做官。

想必道光二十三年那位“次功仁兄年大人”就是曾璧光在京师读书时结识的京官或是与他同在国子监学习的贡生。

(注:曾璧光在京师时所写的朱子家训)

拔贡生是国子监所有生源中成绩最优异、最受重视的,但每个县学只有两个拔贡名额,从乾隆七年起每逢酉年一选,也就是十二年才考选一次。道光十七年是丁酉年,那一年洪雅县的学官叫周道昌。

根据《洪雅县志·政绩》记载:周道昌,字乙生,宜宾举人,任教谕,品端学粹,教士以去伪存诚为本,士林成就者多如曾文诚傅进士均出其门。文诚是曾璧光的谥号。

《叙州府志·人士》也记载:周道昌,字乙生,乾隆乙卯副榜,嘉庆甲子登贤书,任洪雅县教谕,兼掌洪雅书院甚久。

在里时掌翠屏书院六年,凡经培植,成名者不胜纪。生平学问淹通,孝友纯笃。留京数载,咸称文府。门人有居显位,欲代为夤缘者,却不受,其志节可想见也。

《嘉定府志》也有相关记载,这些史料都印证了同一件事:曾璧光有一位老师叫周道昌,曾经兼掌洪雅书院和翠屏书院。

(注:翠屏书院,今赵一曼纪念馆)

《叙州府志》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道光二十七年五月,山长周道昌,字已生,奏书道藩邀曾壁光书《翠屏书院记》。

道光二十七年冬,道藩奉天子之命,命曾壁光来守是书扁《翠屏书院记》。也就是说,道光廿七年、廿八年,曾璧光都在翠屏山麓留下作品,分别是《翠屏书院记》、《朱子家训》和《滕王阁序》节选。

书法墨迹无论写于纸上还是刻于碑上,都最是脆弱不过,难得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昔年的宜宾举人、洪雅教谕,后来的翠屏书院山长;昔年的洪雅举人,后来的庆符训导。

缘分就是你到我这里来,我到你那里去,你选我为拔贡入国子监读书,我学成归来为你书《翠屏书院记》。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依然能在周道昌和曾璧光这对师生身上看到文人相惜最纯粹的模样。

翁   婿

《庆符县志》记载:曾璧光,洪雅举人,道光二十五年至道光二十九年,任教谕。

图来源于网络

这一记载和《洪雅县续志》中曾璧光道光二十六年任庆符县训导的记载颇有出入。究竟哪一种说法更确切呢?

《庆符县志》收录了曾璧光于道光二十九年所写的《节孝祠碑记》,此文叙述了庆符县节孝祠当时的状态,以及曾璧光参与请建节孝总坊未果而即将北上一事。文

中明确写到“余岁乙巳揭选教谕,适官斯土”,乙巳年即道光二十五年,可见他到庆符任职的时间应是道光二十五年,而非洪雅地方志记载的道光二十六年。署名“邑教谕曾璧光”,可见曾璧光当时在庆符县的官职应是教谕,而非训导。

教谕和训导都是学官名,明清时县学设置教谕一人、训导二人。教谕为正八品官职,掌管文庙、祭祀,负责教育、考核、管束生员;训导是教谕的助手,协助管理生员的课业品行。

那么《洪雅县续志》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笔误呢?

曾璧光在《节孝祠碑记》中交代了写这篇文章的动机:“记此者,余盖为建坊不果,并昔带江先生居此而作也。先生姓张,名柱,吾乡花溪人。幼时以姪婿从金堂受业,闻其辛酉选拔,朝考后司训是邑……寄寓邑节孝祠内,明年主讲梧岗,乃从迁徙计,在任先后九载,人才造就实繁……”

《庆符县志》记载:张柱,洪雅拔贡,嘉庆八年至嘉庆十七年任训导。

众所周知,曾璧光幼时家贫,父亲早亡,母亲在张带江家中帮佣,曾璧光常于带江书院偷听,张带江将其收入门下,张带江过继了哥哥张桐的女儿,后来嫁给了曾璧光。

这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洪雅县续志》会出现笔误,翁婿二人同在庆符担任学官,后人记录时混淆了官职也在情理之中。

《洪雅县续志》也收录了曾璧光十首作品,其中有一篇文章意在劝勉人们爱惜书籍,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最后一句写道:道光丙午中秋节书于庆符官廨,枢元曾璧光。

(注:曾璧光道光二十九年在庆符所写碑文拓片的照片)

据《洪雅文史资料》记载,有人曾提供过这篇文章的碑文拓片,遗憾的是,大家后来并没有找到这些照片。

2017年5月9日,我们迎来了一位客人,只身前来寻找先辈的足迹,他说他是洪雅柳江人,祖上有人在庆符做官。

我问:您姓曾吗?他说:差不多吧,我姓张。

至今回想起那一刻的心情,我仍然觉得所有看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都只不过是漫长的求索与期待霎时间得到了回应。

那些挂在墙上、刻在石头上、陌生又遥远的名字,那些与庆符李氏、庆符历史息息相关却又四处散落的碎片,终于有了活生生的人前来证明他们的关联。

初    心

虽然地方志中对于曾璧光在庆符县的任职时间和确切官职记载有所出入,但无可否认,曾璧光的确在庆符做官数载。

目前也并无史料显示他此前有被授予其他官职的记录,可以说这位出身烟雨柳江的寒门学子步入仕途的第一站就是庆符县,这位晚清重臣初入仕途时,也曾受到川南边陲庆山符水数年的涵养。

曾璧光

纵观曾璧光的履历,他在贵州任职十六年,当地匪患啸聚,连年用兵。他多次平定叛乱,甚至几度联合川、滇共同作战,建军、兴兵、解决军需、整治军风都颇有建树。

兵荒马乱之中,求生尚且自顾不暇,遑论求学,但在曾璧光主持贵州军政期间,战后一边恢复地方秩序,一边兴教劝学,随后也涌现出众多举人、进士。据《黔文史录》不完全记录,同治八年到光绪元年七年间,曾璧光在贵州主持兴建、重建、修复的书院达17所。

这里面固然离不开他利用与恭亲王、醇郡王的师生之谊争取到的便利,但是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进士,四书五经八股文的学识对于治理军务、安定社会经济的实用性有多少帮助,是值得怀疑的,但不需要怀疑的是,读书人的风骨一脉相传、读书人的理想受环境滋养。

他的初心也许萌发于世外桃源般的柳江,也许碰撞于进阶之路日渐狭窄的京师国子监,也许成长于当时猛兽横行、匪患频出的庆符。

不知那位获赠朱子家训书法的“辅堂仁兄”是否与曾璧光说起过祖上李华松进士打虎英雄的事迹?不知他一边平定匪患一边重修各地书院时,是否会想起他的老师们?

想起张带江住在不蔽风雨的学宫里,主讲梧冈书院,造就人才繁多;想起周道昌在重修翠屏书院时邀他题字那个秋天?

小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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