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这件事儿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什么圆梦,搂着小姑娘圆梦?是想做偷香窃玉的美梦吧。”妻子坐在餐椅上怒不可遏。“我说怎么半年了也不搭理我,原来是被小狐狸精勾住魂儿了!” 老李百口莫辩。那天从梦吧出来已是凌晨,走出门口的时候遇到菲儿,靠在一棵树下睡着,醉意犹重。 自从成为不眠者后,老李加入了好几个群,“不眠者群”“心理疏导群”“圆梦群”等等,菲儿是“圆梦群”的管理员,老李认识。 看到犹自沉睡的菲儿,老李想到自己的女儿,走上前拉她起来,架着胳膊,准备叫车送她回家。妻子上早班,恰好遇见。挨了一个耳光后,菲儿犹自不醒,呢呢喃喃地说着醉话。 看着妻子,老李想要解释,又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这段时间,由于生活起居的变化,老李和妻子已经分居很久,大部分夜晚老李都在公司度过,哪怕不需要加班。隔的越久,越无话可说,老李时常怀念刚认识那会儿,两人彻夜不眠的煲电话粥,甚至半夜到楼下买充值卡续缴话费。 老李开始后悔一时的冲动。 “我说你天天晚上不回来,总是加班加班,原来就是加的这班!”回到家,妻子依然喋喋不休。老李沉默无语。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差的表现。 妻子忍不住,给女儿打了电话,声泪俱下地控诉老李的种种不堪。 劝住母亲,女儿给老李发了信息,很简单:“爸,你挺住,会过去的。”女儿学的基因工程,她一直认为“不眠者”是可逆的,只是技术上暂时还没有攻克。她也知道,这些不眠者就像从前的“瘾君子”,很痛苦,大多数都会逐渐抑郁,走向自杀。 老李的痛苦不限于此,数月后,老李发现所谓的“做梦”,其实只是记忆的唤起和再现,所有的梦境都是自己曾经的经历,即便是后来选择了“惊险”“科幻”等模式,也是对自己曾经的想象与平时获取的信息进行的拼凑,和过去真实的梦境相差很远,甚至出现了梦境的重复。而且随着做梦次数的增加,所需药物的剂量越来越大,之后恢复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严重的时候一个上午都混混沌沌,如在梦中。但间隔一段时间不去“做梦”,又会莫名烦躁,乱发脾气。老李知道,这就是“吸毒”。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时候。 老李打电话给老王,“坚持住,千万别学我。” 有几次,在妻子情绪不错自己也趋近平和的时候,老李想和妻子诉说一下自己的痛苦,但多年来,凡事都是硬扛的习惯让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他觉得不能让妻子再为自己操心,生活已然不易。 还好,小城不大,菲儿的母亲居然是妻子的中学同学,有次聚会,聊天时谈到“不眠者”,两人有了共同的话题,解开了心里的疙瘩。但妻子还是有点气不过,既然没什么,老李为什么不给自己说呢? 直到最后,老李都没有解释。自年轻时起,老李就习惯了不解释,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语言是最无用的沟通。 老李觉得,还是女儿说的有道理,再等等,总会过去,总有解决的办法。 第一例“不眠婴儿”出现后,大家都没在意,晚上哭闹的孩子并不少见。但很快,越来越多的案例表明,“不眠者”是会遗传的,父母一方是“不眠者”,子女天生就是。越来越多“不眠婴儿”的出现,使人类开始分化,分成了两大种族,普通人和不眠者。而此时,全球已经有一半以上的国家允许或在一定区域允许“不眠者”合法化。 很多人觉得这是好事,是人类进化的必须,一些年轻人自发成立了组织,号召“不眠者”和普通人结婚,多生育子女,加快人类的进化。甚至拿出了尼采的理论,说“超人时代”即将到来,新的人类即将诞生。某些极端的地区,“不眠者”和普通人隔离居住,互相攻击。 老李很惶恐。 鉴于国外已经出现的乱局,政府开始考虑终止“不眠疗法”,现有的“不眠者”将在结婚、生育方面予以限制。与之相应,类似“圆梦”酒吧这种人工睡眠和梦境服务将不被默许,“梦吧”里的业务已经由公开转为地下了。每次去,老李都觉得自己是在办坏事。 年轻的时候,老李也遇到许多难解的事,恋爱、工作、房子、升职等等,也经常惶惑不安忧心如焚。母亲看他焦虑的样子,从不问为什么,只是劝他,“早点睡吧,睡一觉就都好了。” 母亲已去世多年,睡觉也不再可能。老李感到彻骨的孤独。 已经劝过王恒了,老李给大伟发了信息,“不管多难,别学我。” 离开公墓回城的路上,王恒说,“大伟,我已经是不眠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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