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雅的智慧。

戈雅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浪漫主义画家。他擅长各种艺术绘画形式，在生命的各个阶段，也都驾驭过不同的风格。看他的画，特别是后期的画作，时常会让我联想起卡拉瓦乔，画里充满了情绪和力量，直击人心。

不过，今天我想先聊聊他的一副早期作品，《查理四世一家》。从这幅画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戈雅的智慧，以及启蒙思想在他内心中的萌芽。

这幅画是戈雅为西班牙国王查理四世，绘制的一幅国王全家福。对于画家而言，绘制全家福，本应该不在话下，但是这一次，戈雅明显感到棘手。为什么呢？因为他对查理四世一家没有好感。

查理四世是个昏庸无能的国王；王后玛丽亚·路易丝则是丑陋而歹毒的女人，她勾结权臣，实际掌控着国家政权；王室其他成员，诸如查理四世的女儿、女婿、儿媳和姐弟等人，也都粗俗丑陋，尸位素餐。

为这群人作画，戈雅感到非常矛盾。如果把他们画得光鲜美丽，神采奕奕，则有拔高美化之嫌，有违戈雅忠实现实的艺术追求；如果照实写真，则会开罪于国王和王后，招致政治迫害。

还有，国王一家共计 13 人，而在西班牙，“13”是个非常不吉利的数字，此禁忌又该怎样处理？如此一堆难题，都需要智慧进行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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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如期创作出一副画作《查理四世一家》交给国王。绫罗绸缎，金碧辉煌，戈雅用明亮的色调，描绘出了皇家的豪华气派，只是人物的表情显得比较萎靡。其实他是借此讽刺皇家，皇权已经逐渐衰落。

所幸，这幅极具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不仅没有得罪国王和王后，竟然还得到了国王的高度赞赏，欣然授予戈雅“宫廷第一画师”称号。

那么，戈雅是如何解决那些棘手难题的呢？原来，在创作中，他巧妙运用光影透视和人物站位关系，将一群看似外表光鲜，实则粗俗丑陋的群像，艺术地呈现在画布上。

比如，国王站着丁字步，腆着肚子，看似威严，实则更像一只火鸡；王后梗着脖子目视前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这种神态让人一看就感觉她是个难缠的人物。她的左右手分别牵着公主玛丽亚·伊莎贝拉和王子弗朗西斯科·得·保拉，他们是当时国王最小的两个在世的孩子。

画面左起第五人是国王的姐姐，长相实在难看，戈雅把她画成脸面向后；

紧挨国王后面的是国王弟弟，因其俗恶不堪，戈雅就只让他露出一个脑袋。

不仅如此，为了打破“13”这个数字禁忌，戈雅在画面左边黑暗背景中，添加进自己的半身像（下图编号 2 ），使画中人物达到 14 个。

这一设定很显然地，是对委拉斯凯兹《宫娥》的模仿，也增添了作品的神秘感和哲学意味。

委拉斯凯兹《宫娥》

而且，更有深意的是，画中有 5 个王室成员没有画出双手，则是暗讽这几个人都是些“有嘴没手”的吃货废物。

当然，这些暗含的意蕴，并不能一眼看穿。所以，当初平庸无能的查理四世，在验收画作时，完全被画作表面的富丽堂皇所迷惑，根本没有看出画家隐藏在画中的讽刺。他甚至认为，戈雅“用斑斓的画笔，充分表现了王室的显赫权势”。

多年之后，《查理四世一家》被真正充分解读，一时间受到了众多的称赞，前苏联学者阿尔巴托夫，就曾激动得一跃而起：“戈雅是以当时所绝无仅有的，勇敢揭露着当代社会的沉疴痼疾啊。”

是啊，在强权面前，戈雅仍然有的胆量在规避政治风险的同时，坚守着自己的本心，《查理四世一家》在彰显他才华和智慧的同时，更是记忆着他威武不能曲的硬汉人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