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8日,今天刚好是妇女节。 而我们今天想要分享的这部电影,也恰好是一部女性题材影片。 那就是,前阵子刚出的一部新片。 《打开心世界》。 早在去年威尼斯和圣塞巴斯蒂安,以及今年年初的圣丹斯电影节上,这部电影就受到了广泛好评,并且最终收获了威尼斯电影节酷儿狮大奖。 而就在影片上线当天,影片豆瓣评分从最初的7.8升至8.4,暴涨0.6分,到现在,也维持在8.4分这个分数,也算是2020年非常优秀的一部影片了。 不少人表示看完之后哭惨了: 大家对这部电影的关注,很重要很直接的原因是两位主演——凯瑟琳·沃特斯顿和凡妮莎·柯比: 凯瑟琳·沃特斯顿凭借《神奇动物》系列中的女主蒂娜一角出圈,而她早在《异形:契约》中塑造了新一代的异形女神。 凡妮莎·柯比在《速度与激情:特别行动》、《谍中谍6:全面瓦解》等商业大片里诠释了独立强悍的女性形象,不过最让人惊喜的还是她在新片《女人的碎片》中的表演,演绎了一个女人的精神破碎与自我疗愈,并凭借这部影片加冕为威尼斯影后。 两位演员自带气场也各有魅力,她们会擦出怎样的火花,自然是大家最期待和好奇的。 而整部电影,也是围绕着凯瑟琳和凡妮莎饰演的两位女性展开的。 故事并不复杂,19世纪中期美国东北边境,农民戴亚和妻子艾比盖尔(凯瑟琳·沃特斯顿 饰)购置了一间农场,勉强维持生计。 艾比盖尔日复一日地劳作,与丈夫鲜少交流。 乏味的生活和无爱的家庭仿佛一座牢笼,而她是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看不到任何希望。 直到塔莉(凡妮莎·柯比 饰)的到来,她的生活才出现了些许转机。 塔莉和丈夫芬尼成为了艾比盖尔的邻居,两个女人在交往中渐渐成为朋友,也在相处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填补了彼此生活中的空白,发展出一段禁忌而隐秘的关系。 影片改编自吉姆·谢泼德的同名小说,作家本人参与了影片剧本的创作,另一位编剧朗·汉森,是《神枪手之死》的原著作者。 2008年问世的电影版《神枪手之死》,用充满诗意的方式,讲述了一个非典型的西部故事。 也是因为这部影片,卡西·阿弗莱克结识了作家朗·汉森。当他提出第二次合作后,汉森发过来一本书,也就是《打开心世界》。 最终卡西以制片人的身份参与影片,同时还出演了戴亚的角色。 原著采用了日记体,以艾比盖尔的口吻倾诉着她的内心世界。 导演莫娜·法斯特欧德在影片中保留了小说的文学气息,将日记中抒情的文字转换成几乎贯穿全片的旁白。 影像在凯瑟琳·沃特斯顿温柔的声音中缓缓流淌而出,整部影片的风格也因此缓慢而沉静。 在法斯特欧德看来,旁白本身就是影片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 或者可以说,画面和旁白才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真实的艾比盖尔。 电影中的艾比盖尔不善言辞,对白并不多。她的沉默寡言是成长经历所致,也是历史环境所致。 在深受清教徒主义影响的禁欲时代,人们崇尚的是内敛与克制。于是那些难以表达的情绪,被记录成为文字,封存在日记中。 以日记为蓝本的旁白,是艾比盖尔最为私密和坦诚的倾诉,她毫无保留地,近乎赤裸地将自己的内心舒展开来,对于那个时代的女性来说,这几乎是她们为数不多的自由和勇敢了。 而这些语言的私密性,赋予了故事浓郁的女性色彩。 从这其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特定时代下女性被迫接受的命运,以及那些不曾表露的、丰沛与细腻的情感。 凯瑟琳·沃特斯顿的演绎中,每一处因绝望而低沉的音调,每一丝因喜悦而泛起的颤抖,都让观看者更深入艾比盖尔的灵魂与生命历程,也更加平静封闭的日常表面下流溢的情感暗涌。 影片的中文片名被译为“打开心世界”,而无论是旁白的处理,还是影像的呈现,导演莫娜·法斯特欧德也确实在努力向外呈现艾比盖尔的内心世界。 电影中,季节的更替,光影的变化,与艾比盖尔内在情绪和现实处境的互文也非常明显。 故事以寒冬开篇,漫长的黑夜和晦暗的旷野中,艾比盖尔的农场仿佛一座孤岛,也是禁锢住她的巨型囚笼。 随着塔莉的到来,画面才开始明亮起来。阳光穿透淡蓝的阴影,艾比盖尔的生活有了暖意。 她们相识于冰雪消融的春天,热恋在明媚的盛夏,结束于悲瑟的秋日。 影片采用了胶片拍摄,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柔和,与艾比盖尔的诗意旁白相呼应,交织出一种古典主义的浪漫。 但在这层浪漫的滤镜下,故事本身是非常伤感,甚至残酷的。 影片用大部分的笔墨刻画了艾比盖尔的遭遇,而塔莉的生活则相对的,充满诸多留白。 但即使存在这些空缺的片段,我们仍旧能从艾比盖尔的经历中描绘出塔莉的人生。 两个女人的命运惊人的相似,如同彼此的镜像。 艾比盖尔的婚姻是一潭死水,她在日记里写下:“骄傲殆尽,希望渺茫,我们迎来了新年”。 家庭充斥着凝滞的沉默,艾比盖尔和戴亚很少对话,两人像是共同搭伙生存的工友,彼此无言地例行着每日的惯例。 戴亚喜欢记录账簿,生活在他的纸张上分解成为具体的收支数字,那是个没有情感的世界,没有写下“激动人心的往事”,没有“生活的喜悦、恐惧和最深的痛楚”。 而当初戴亚选择艾比盖尔,看中的是她“适合过日子”和“做事注重效率”。 艾比盖尔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戴亚,在家人的安排下,也因为没有更多其他的选项,她带着疑惑与妥协成为了一名妻子。 从此,家庭便成了她全部的世界。 与戴亚的生活并不快乐,但女儿的到来,至少带给她一些希望。 但也正因为女儿的意外离世,艾比盖尔又一次坠入到绵延无尽的苦役之中。 所以面对光芒四射的塔莉,她以不幸者的姿态仰望着幸运儿,羡慕塔莉的婚姻和相对富裕的生活。 随着了解的深入,艾比盖尔很快也发现塔莉生活中潜伏的阴影。 孩子是两个女人共同的隐痛。艾比盖尔失去了女儿,而塔莉一直没能成为一位母亲。 也许塔莉和丈夫曾经拥有过爱情,但也因为这项失职丧失了被爱与尊重的权利。 影片那场告白戏中,塔莉率先公然宣告了婚姻的不幸。 也是这场不幸,让她们很幸运地拥有了彼此。 在这之后,塔莉生活中狰狞的一面才真正的显现出来。 面对粗鲁野蛮,极富控制欲的丈夫,她以拒绝来反抗。然而这份勇气,却也将她拖进了更悲剧的境地。 艾比盖尔和塔莉的情感是故事中那片贫瘠恶土中生长出的唯一美好的事物,是影片压抑的基调中少有的释放和疏解。 导演莫娜·法斯特欧德将情感的递进埋在细琐的日常中,整个过程含蓄而微妙。 指尖的触碰,眼神的凝视,一抹微笑,一句“想我吗”的俏皮话,都是欲说还休,也稍纵即逝的暧昧。 两位演员的化学反应也很足。凯瑟琳饰演的艾比盖尔像小鹿一样,羞怯,无辜。 第一次见塔莉,看到她脸上散发的光芒,她仿佛被那光彩灼伤了一样,也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 而凡妮莎塑造的塔莉则更坦率敏锐,能观察到每一处隐晦的情绪。 她察觉到艾比盖尔对她头发的关注,于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散开了海浪一样的卷发。 她感知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谦逊与痛苦,于是用手指碰触她,像是无言的安慰。 她发掘到对方极力隐藏,也被丈夫视而不见的闪光之处,于是毫不隐瞒地赞美她的魅力与才情。 每次都是塔莉主动来到艾比盖尔家,而她似乎也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但在表白的那场戏,塔莉迈出决定性的一步后,眼里露出了少见的迟疑,却恰恰是那个隐忍的艾比盖尔,向前迈出了大胆而坚定的最后一步。 在这样一部女性主义的作品中,当然拥有对男性的控诉。 电影里的两位丈夫,都是幼稚、懦弱、失败的。 但导演法斯特欧德并没有让对男性的控诉变得扁平或模式化,事实上,我们无法简单地将他们作为女性的对立面来看待。 特别是卡西·阿弗莱克的角色戴亚。 他表面上是个呆滞、乏味,缺少情感的人。 但他并不是冷漠的机器,曾经他也想敲开艾比盖尔紧闭的房门,想要安慰为生病的女儿焦虑的妻子,只是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在暴风雪中,戴亚罕见地同艾比盖尔交心,第一次让人感受到他的恐惧。 戴亚总是害怕,会给他爱的人带来不幸。而他的沉默与不作为,或许在他看来,也是一种保护。 他保护不了任何人、任何事。 他的女儿,他的妻子,他的婚姻,他的人生。 他不知道,在这段不幸的婚姻中,对彼此的需要始终凌驾于爱。 而戴亚用来束缚妻子的规训,更多是历史社会环境中不自觉的产物。 艾比盖尔和塔莉的悲剧,也是历史的悲剧。 电影中最惊人的一幕,是一场火灾。 艾比盖尔看着一户农家燃烧起来,小女儿被困在阁楼,女主人望向被熊熊烈焰逼近的屋顶,惊恐地尖叫着。 那个困在阁楼的女孩,是时代中所有普通底层女性的缩影。 画面外充满原始气息的尖锐音乐,也仿佛齐声的悲鸣。 她们在窒息的环境中焖烧着,最终化为历史的灰烬。 而周遭的人只能袖手旁观,直至最后终于忘却。 影片英文名“The World to Come”带有双关的隐喻。 第一层,拥有浓郁的宗教意味,World to Come是电影中身为清教徒的角色们值得祈祷的,远在未来或下一世的,没有痛苦与丑陋的美丽新世界。 然而艾比盖尔在日记里写到,自从失去女儿后,她便不再去礼拜,也不再期待这个所谓的来世了。 第二层,则是她和塔莉反复提到的那个想象中的家园。 那个允许她们存在的国度。 电影中,想象力是女性最强大的武器,它为她们垒建出了一方天堂。 而如今距离影片里的那个世界已经过了一个半世纪,人们仍然在努力将想象变为现实。 凡妮莎·柯比说,《打开心世界》展现出了一种非常重要的声音,它在历史中几乎已经消失无踪了。 回顾时间的河流,那里曾经存在过多少类似的文字或念白,如今它们又在哪里呢? 作家玛丽莲·弗伦奇曾这样写过: “希腊语中的'真相’,并不是'谎言’的反义词,而是'遗忘’的反义词。真相是被记住的东西。” 我们需要的,仅仅是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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