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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青过大年

 淄说淄话 2022-08-29 发布于山东
在  高  青  过  大  年

这一年过得脚步匆匆,转年又来到了春节。庚子年的春节,新冠肺炎疫情阻挡了我们回家的脚步。目前的防控形势仍不容松懈,能不能回家过年亦是未知,就在纸上怀念一下家乡的春节吧。












我的家乡高青是农业县。源于农耕文化的春节对这片北方平原上世代耕种的人们来说,有着非常隆重的意义。春耕夏耘秋收的农人们,一年忙到头,也只有冬天这段时间,可以用来休闲休息休整。这个时候的年,是家人团聚、走亲访友的好时机,既是一场盛大的社交盛会和文化娱乐的盛会,也是一次大型美食展览的盛会。

年集是春节的序曲。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进了腊月就是年。村里的老老少少,最大的乐趣就是赶年集了。

我们村庄方圆二十里的距离内,有大大小小好几个集市,每五天是一个集日。逢农历的一、六是县城田镇大集,二、七是寨子集,三、八是镇政府驻地唐坊大集,四、九是西面的魏家集(现在这个集好像已经消失了),逢五、十就是东面的孙家集……所以,基本每天都有集可以赶的。腊月里的年集比平时的集规模大很多,卖东西的也比平时的集上多很多。

年集是有声音的,卖鞭炮的一般在集市的边上,不停地放鞭炮吸引买主,离着好远就能听见鞭炮炸响的声音。

年集是有颜色的,那些卖年画卖春联的的,在路边挂着地上铺的一大片的的红色显得格外喜庆。更别说卖衣服鞋帽的,卖烟酒糖茶的,卖瓜子花生的,卖肉卖菜卖鸡卖鱼和各种青菜调料的……都憋足劲趁着年集多卖些货,挣点钱过个好年。

过年了,不管日子紧不紧,谁还不给老老少少扯布料做身新衣做双新鞋顶新帽子,给男孩子买点鞭炮,给女孩子买点花买点红头绳呢。

农村人过年要招待的亲戚多,所以年货都是要赶好多个年集,才能置办齐全。海料海带粉条花椒八角这种能放得住的就早一点买下,肉和青菜类的不能久存就要临近年关才买。

因为有年集赶着,腊月里的每一天,都是年的铺垫,都是倒计时。

腊月初八那天喝腊八粥腌腊八蒜,感觉离年还有点远,忙着忙着就到了腊月二十三,年的氛围在这里就掀起了一个小的高潮。

这一天是小年,是为了过大年先预热一下的意思,老人们讲究这天早上要炒肉汤捞干饭,还要把灶前贴的灶王爷爷像送上天,再请回新的贴上。请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晚上要吃饺子放鞭炮。

二十五扫屋。据说这天扫屋能把一年的霉运都扫光。只要是天气好,就把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被褥抱出来晒上,瓶瓶罐罐全摆出来,洗刷干净,然后把屋子从房顶到地面全面清扫除尘。

后来的砖瓦房子有吊顶墙壁粉刷过还好打扫些,早年间的老屋是黄泥墙,因为冬天在里面做饭,房梁和檩条上全是黑色发亮的油烟,和一层黑色的包浆一样,还有垂下来的蛛网什么的,这一年一回的打扫真是暴土狼烟。不过打扫完之后,那种里外全部刷新一遍的感觉,让人觉得一天的劳累也是值得的。

炸年货时是一年中最奢侈的日子。二十七八就开始买肉买鱼杀鸡了。从集上买回猪后座,剁开,肥瘦相间的做肉馅,做四喜丸子,瘦的剁泥,氽小丸子。肥肉炼成大油,熬成油渣。猪蹄烧净了毛,放进锅里在炉子上慢火熬成猪蹄冻。带骨头的肉用大锅煮熟了,留着拌菜。自己家里养的鸡,逮过来把双脚捆住,念叨着“鸡啊鸡啊你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往脖子上一刀,看它挣扎着留了大半碗血,扔到院子扑腾几下,再烧水褪毛,有时下手不利落,鸡没断气,带伤跑了,那可就热闹了,一家人追着满院子去抓一只伤鸡。

那几天,家家户户都飘出炸年货的香气。炸鱼、炸鸡、炸肉、炸面果子,女人们挽起袖子,发面蒸馒头、蒸花卷、蒸大包子、蒸年糕、蒸豆包,蒸下足够一家人吃十来天的干粮放在冷屋子里存起来。自己家里种的花生倒进沙土放大铁锅里翻炒。


送年货也是一件颇有仪式感的事,相当于就是节前走访吧。嫁出去的女儿女婿要走娘家去送年货,晚辈也要往长辈家里去送年货,以表孝心。军属和烈属还会收到民政部门送来的慰问信和面粉、食用油之类的。

写春联贴春联也是过年的一件大事,从大门到房门到房子里面隔间的门,伙房的门,猪圈的门,都要贴上春联,没有人住的老宅也要贴。若是过年时看到有谁家门前没有贴,那这家人家肯定是有老人去世还没超过三年。

现在的春联都是从集上买了,以前我们在家时都是找人写。每个村里都有那么一两个写毛笔字特别好的先生,在家里早早研好了墨,等着乡邻们拿着买好的红纸找上门去,一家一家给人家写春联。写好后不能接着拿走,要坐着闲聊一会儿等着墨迹干透,先生没有润笔费,茉莉花茶倒贴上一壶又一壶。

写好的春联要在大年三十那天才往门上贴。没有那么多的胶水,都是用面粉加水熬一锅糨糊,用炊帚蘸着刷到门框上,再把春联贴上,连窗户上也贴上花花绿绿的落门钱。整个院子就变得喜气洋洋了起来。

一夜隔双岁,五更分二年。没有电视机的时候,大年三十的下午,收音机里会反复播放吕剧《借年》的唱段,“大雪飘飘年除夕,奉母命到俺岳父家里借年去……”大人们一边跟着哼唱,一边就开始剁馅和面包饺子了。买好的鞭炮也早早拿出来放在炕席下暖着,防止它受潮到时点不着。一家老小直熬到半夜,吃了除夕的饺子,放完了辞旧的鞭炮才去睡觉。

八十年代后期村里开始有人买了电视机后,有电视机的人家年三十晚上人挤得满满的,附近的邻居们都凑在一起守着一台电视机看春晚。好不容易等春晚结束了,刚躺下不一会又被远远近近爆豆一般的鞭炮吵醒了。

初一的早上,人们都起得很早。老人们传下来的规矩是年五更里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能对着锅台打喷嚏。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烧水煮饺子,煮好后在天井里摆上桌子碗筷,盛上几盘刚出锅的饺子,供奉祖先完毕,一家人才开始开始放鞭炮,吃饺子,发压岁钱。

吃罢早饭天还不亮,拜年的就一拨一拨地来了。满村里的人都开始走门串户地拜年。先拜长辈,先是本家近的,然后是远些的,再然后是平辈串门互拜。磕头拜年是男人的专利,给长辈拜年,进门就磕头。未出阁的女孩子不兴磕头,过了门的媳妇要磕,但是一般也就做个姿势让让,就被拉住了。

初一只能本村里串门,不能走亲戚。平时关系好的,初一中午就开始喝凑堆年酒了。大家轮流做东,今天你家请,明天我家请,朋友多的可能要一直喝到正月十五。

春节串门,走到谁家都有好吃的。再节约的人家,也都会给来串门拜年的人端上一盘瓜子、花生和糖块,让你自己抓着吃。没有电视机的年代,我们串门去人家家里看年画,有了电视机后,就串门看电视。大年下电视里放的不是各个电视台春节晚会的歌舞相声,就是连起来播的武侠剧。有好几年的时间,走到谁家能看到《绝代双娇》里的小鱼儿和花无缺,在上演恩爱情仇。就算看过多少遍,我们也看得有滋有味的。
大年初二是出门的闺女走娘家的日子,也是请未过门的媳妇到婆家过年的日子。好热闹的人们一早就站在街口上看谁家女婿来登门了,谁家的媳妇接回来了。哪家媳妇长得好,谁家的女婿长得俊,评头品足一番,在街上看完了不过瘾,再跑到人家家里去看一遍。

初三早上起饺子放鞭炮,预示了三天年已经过完了。

初四就开始就一家家走亲戚。以前没有汽车,从推小车到骑自行车摩托车,带着礼品走姑家姨家舅舅家姥姥家一家一家去拜年,到哪家都是一桌一桌的酒席摆着,酒香肉香菜香四溢。

这样的热闹,一直到了初八九之后才开始慢慢淡了。

元宵节是春节的尾声,到了正月十五那天再掀起一波小高潮,年才算过完了。

十五那天再一次包水饺,放鞭炮,扎灯笼,放滴滴金儿。

直到正月十六晚上的月亮赏完了,焰火放完了,灯也看完了,人们从过年的气氛中抽离出来,开始下地干活准备春耕,重复年复一年的劳动。

时光的年轮啊,就这样一圈一圈地转着,不知不觉,当年那些忙年的父母已迈入暮年,当年盼年的孩子们也都步入了中年。也不知是因为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还是因为年龄越来越大了,过年给我们带来的兴奋,已不似当年。

只是每当春节到来时,离家的人们,仍然渴望回到家乡,回到村庄,回到老去的父母身旁,去一遍一遍重温过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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